“老奴有话要说。”
莫旻不快地沉声问道:“什么话?”
于妈妈颤巍巍地起身,说道:“四小姐和夫人可被逐出莫府,但二公子不可。”
何纷漪放下茶盏,亦起身,她高声道:“你区区陪嫁,莫府下仆,居然反驳——”
“让她说完,”莫旻两个时辰以来第一次截住何纷漪的话:“究竟为何?”
于妈妈不卑不亢地答道:“二公子不可被赶出莫府,主上今日下诏,二公子年岁与三皇子相仿,命其做三年伴读。”
何纷漪一脸诧异,她急忙问道:“圣旨何时所至?”
于妈妈在寒风中,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巳时。”
何纷漪缓缓坐下,鄙夷道:“算他命好。老爷,既然主上已下旨,便留此子在府上罢。”
地上的血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莫旻道:“好。如此,阎氏与其女莫如雪即刻出府,不得再与莫府有任何瓜葛。”
何纷漪清冷的眸子透出得意:“二十杖免了,出府罢,阎氏。”
莫如雪不记得自己和娘是如何出的莫府,又如何来到烟花之地,她只记得她第二天醒来睡在一个温暖又柔软的床榻上。娘就在她的床塌前,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微笑着给她补衣服。那里仿佛没有白天黑夜,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美好悠然、充满光明的地方,不过在那里,她每天能见到娘的次数很少很少。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整整五载。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阎簌偷偷带着莫如雪离开烟花之地。莫府门前,张灯结彩,来往人的脸上都堆满笑容。阎簌告诉告诉莫如雪,莫府新添一位千金,众人正到莫府贺喜。
树下阴暗处,莫如雪和阎簌看莫府不断进进出出的宾客。一个气势刚健的身影出现,阎簌拉着莫如雪冲到那人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老爷,老爷请留步。”
阎簌在莫旻面前下跪,央求莫旻别走:“老爷,求你……”
莫旻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命下人他们将连拖带哄赶到门外,随后甩袖而去。莫如雪和阎簌跪在门外,任由来往宾客指指点点。
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何纷漪。何纷漪比以前更加趾高气扬,语气也比以前更尖酸刻薄。她停在门前,说道:“贱妇,莫府的门风岂容你败坏!”
夏天的夜晚暑气未消,莫如雪跪在灼热的石板上,她想为阎簌抱不平,却被阎簌按着给何纷漪磕头。
阎簌仰头,哭着断断续续地哀求何纷漪:“大夫人,大夫人……求你……”
何纷漪对阎簌的哀求充耳不闻,低声呵斥道:“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了,进来。”
莫府厅堂的陈设依旧华丽,与五年前相比变化并不多。下人刚端上一斟满热茶,何纷漪便将滚烫的茶水泼在莫如雪和阎簌身上:“你已是人尽可夫之人,还妄想回莫府?”
莫如雪和阎簌依旧跪着,被茶水烫过的地方感觉火辣辣的。
阎簌膝行至何纷漪身旁,苦苦哀求道:“大夫人请息怒,奴家不敢妄想,但求大夫人和老爷可怜奴家,收下小女。”
莫如雪下巴被一只手挑起,何纷漪打量莫如雪的模样,悠悠地对阎簌说道:“是有几分姿色。怎么,怕幼学之年的她也接客?贱妇竟考虑如此周全,真是未雨绸缪。”
阎簌低头道:“奴家不敢,只要大夫人和老爷能收下小女,奴家任凭大夫人处置。”
何纷漪命下人铺笔墨于桌案,得意道:“好,待你与她话别,就让犬子与息女领她去东院。”
莫如雪紧紧攥着阎簌的衣袖,不肯放开。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放开,从此便再也见不到娘,她不想失去娘,她不想让娘离开自己。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下人拉扯着离开厅堂,娘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她不停地哭喊,直到精疲力尽,直到沉沉睡去……
一阵玩闹声将她吵醒,两个年纪大她几岁的孩子正在她身边你追我赶。他们说,她是他们的妹妹,他们要带她去个有意思的地方。莫如雪跟着他们在莫府兜兜转转,去了许多她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直到天色暗了也不停下。
等天色尽黑,哥哥姐姐让她闭上眼睛,说带她去最后一个地方。她拉着哥哥姐姐的手,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走了许久,哥哥姐姐终于松开她的手。她睁开眼睛,四周只有一片黑暗,哥哥姐姐早已不见踪影。
“娘——娘——”莫如雪四处寻找,只见莫齐秋正站在不远处一盏灯光下,她向莫齐秋扑去,却无论如何也触不到莫齐秋:“二哥——二哥——”
莫如雪蓦然睁开双眼,额上全是汗水。她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东方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