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大娘们见小姐没责怪气恼反而如此和气,心有惊讶,连忙热情回应。
“哎哎哎,好嘞好嘞。”
“小姐有心了有心了。”
她笑着转过身,跨入作坊的大门,身后隐隐传来“清婉小姐真是善良”,“林家果然在做大单子”一类的话。
“小姐,你为何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了?”阿玲轻声问。
雪清婉淡淡道,“这事儿传得越广,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好。”
阿玲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旁边的金野,金野也摇摇头表示不太明白。阿玲便作罢不再询问,毕竟她家小姐的脑回路不是任何人都能跟上的。
一面行步,一面扫目望过这方院所绵贯的作坊,正在熠熠华灯初上之计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刚用过晚膳的时刻,作坊内的昼夜班刚倒不久,绣女匠郎们在院中赶制着手头的工作,或在铜缸内浸染布缕,或秉着明烛穿针引线缝制丝缎,或整理新晾晒风干好的潇莲香,没有人抬头看她。
“这些姐姐们好用心啊。”
白绪见这份忙碌的氛围,都不由放轻了声音。
音落,看过他们在光影之下认真尽职的眉目,一抹心酸划过雪清婉的心头。
很快,又被她咽了下去。
他们虽然在为一场空虚的虚假劳作,但得到的钱两是林家一分不少拨出去的,也不算亏。至于那针脚之下的用心,那布缕之间的汗渍,日后她自会让其发挥出应有的效益。
穿过第一片院落,走入一间端雅秀美的阁中。
林家作坊按照制作商品的种类,也分成了好几片区域。他们所在的这作坊主要负责衣裳绸布以及首饰珠宝的制造跟存储,譬如现在他们现在走入的这个阁房,就是储放布料针织以及衣物成品的屋子。
阁房很大,藻井之上挂着盈盈流彩的宫灯,橙黄的灯光照映在四周高立木架间的布匹上,映出一种更为瑰美堂皇的模样。
管理布匹的姑娘们见得来人,忙都停了手里的工作,微微屈膝行礼,“大小姐。”
“忙你们的就好,我随意看看。”雪清婉道。
姑娘们彼此相视一眼,不知大小姐来此用意,只声音柔轻道,“是。”
雪清婉穿绕过几排布匹架子,来到阁房中央,就见缀花华绒毯之上的香檀衣架上,正齐整地摆放着两件精美华贵、光彩夺目的衣袍。
“哇,这衣裳太美了!”
没见过这场面的白绪连步上前,凑到那衣袍跟前,深嗅一口,满脸迷醉——
“竟然还有香味!太好闻了!”
“这就是举世稀物——九九凰羽凝香袍,其上香味出自西北旱漠绿洲水源底部的一种花蕊,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清香。”雪清婉淡淡道。
伸指抚过袍子衣襟上金光粼粼的翎羽,那抹清香便已幽幽袭入鼻尖——刚开始的味道似诱非诱,似纯非纯,仿佛一个绝美的少女搭着轻纱的披帛,酥肩微露,顾盼流连;不久后香趋郁浓,但又浓而不腻,便似这少女换上了朱唇红妆,赤裳盈罗,在一层纱屏之下翩翩起舞,似现非现……
她收回手指,心中暗思,短短两月不到,这等难成之袍都已经做成两件,可见是日夜赶工赶制出来的。待第三件做成,时间就来不及了。
纤白手指微微攥紧——必须得尽快做出下一步行动的规划来。
雪清婉绕着阁房又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攒思,忽然瞥见两个姑娘站在木架前,正把晒干的香花剥碎洒到衣上添香,边做活边小声说话。
“阿筠,你听说没?林家派去南疆广海上的一路船队失踪了?”
雪清婉心中微惊,忙立于架后,低敛呼吸,细细听之。
“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三天前,我听作坊管家说的。”
“怎回事怎回事?”阿筠凑近了些,小声问。
另一个姑娘瞥了眼周围,没见人过来,便把晒干的花先放到一旁,接着说,“听说这路船队是在去寻访丹凰鸟栖息岛的途上,遇着了海风,只好在一个小礁岛边儿抛了锚,躲到舱里等风雨过去。”
“结果这海风过去了,他们再出来一看,哪有什么小礁岛!根本就停在海中央,锚还不见了!”
“竟有这等怪事?”
“可不是!罗盘也失灵了!船队找不到方向,向陆上放出了传讯求助的海鸽,陆上商队派人跟着那海鸽去搜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两队人马都不见了,连传信的海鸽也不见了!”
“啊!”阿筠叫出声来。
另一个姑娘拍了她一下,摆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些,这事儿不让传的。”
她慌慌看了眼周围,迫不及待地问,“哦哦,那之后呢?”
“之后再派人去找,那是什么也没找到,连船骸尸骨都找不到。他们只能放弃搜救,暂停寻找丹凰鸟。”
阿筠打了个寒颤,“天啊,真可怕,幸好我家郎君要去时被我拦住了,说咱不欠那点冒险钱。”
旁边的姑娘重新拿起晒干的香花,瞥了眼她说,“这事儿少爷瞒着,老爷也不知道,咱们呀,还是少多嘴。”
说着,继续在衣绸间洒起香花来。
“小姐,您干嘛呢?”
阿玲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将雪清婉从思绪中唤醒。
“无事。”
她摆了摆手,转身走过来,表情平静,却在心中又埋下了一枚疑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