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熙凤正在贾母跟前说话,商议腊月里准备过年等事,忽然王夫人走了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道:“老太太,元春传出信儿来了。”
方才有小太监上门,周瑞家的接应了来自然直送王夫人处。只是王夫人见这封信是封着口的,就不敢越过贾母拆,只能心急火燎的带了来等贾母先拆。
一路上心里就在求神拜佛盼着是女儿的好消息,比如终于被皇上慧眼识珠挑中去做宠妃之类的大好事。
而一听元春传出信来,贾母也坐起来,不似方才闭目养神歪着听王熙凤说话。
王熙凤也顿时歇了家常凑趣,在一旁等着贾母看信。
贾母是识字的,此刻也不要人念,直接自己带上老花镜开始看信,王熙凤站在一旁——她的视力很好站的角度也很好,能看清信上的字,但偏偏她许多文绉绉的字不认识,只能干瞪眼。
王夫人在旁等了片刻,忍不住问:“老太太,是元春有什么事儿吗?”
贾母神色有些复杂,放下了信函,摇头道:“不是元春,而是玉儿。”
玉儿?哪个玉儿?
王夫人一时有点懵,倒是王熙凤先反应过来:“林妹妹?宫里怎么会有林妹妹的事儿?”
贾母搁下信,为两人解释了下太后六十圣寿,皇后娘娘拟了闺秀入宫拜寿的名单,其中就有黛玉。
而这场拜寿背后意义为何,京中世家豪门都门儿清,人人都盯着宫里的名单公布呢。
荣国府也隐约听说了些,只是算算这一代没有适龄的嫡出姑娘,而且已经有个元春在宫里做女官,估计宫里也不会选荣国府的姑娘,便没有在意,谁知道林黛玉居然被选入宫去拜寿。
元春是皇后宫中有品级的女官,想来是见到了拜寿闺秀的单子,才费心传信儿出来,告诉家中。
王夫人又是失望又是气恼。
这姓林的人简直专门跟她做对啊。上次薛家谋夺出海生意不成,反而吃亏的事儿,王夫人至今心中耿耿,连王子腾也觉得没意思,不太高兴。
而这回女儿好容易从宫里传出话来,居然不是她的好事,反而又是林家!
王熙凤的感情就没这么复杂了,她笑道:“真是一桩喜事。不管终身如何,只要能入宫这一趟,也是林妹妹得了宫里娘娘们看重的体面。”
贾母也展颜,是了。
元春进宫多年,没有喜讯在贾母这里看来也是常态。反倒黛玉这件事是意外之喜。
贾母方才的复杂,只是想起了女儿贾敏。当年荣国公还在,凡是宫中召见闺秀,哪回落得下贾敏?
然而不过只差一代人,元春得到的体面就大大不如了。
如今却是黛玉能够入宫拜寿,这靠的自然是林家了。贾母万千感慨:终究,还是要朝中有人正当权才是硬牌子,所谓的遗泽情分,终究是靠不住的。
感慨过后,贾母也高兴起来,忙着跟凤姐儿商议张罗衣裳首饰等事。
王夫人在旁边看的心里咕嘟嘟冒酸水。冒了一会儿忽然道:“老太太,按说那小林太医在宫中,不是很吃得开吗?这事儿她不应该更早知道吗?”
贾母微微一怔。
王夫人越想越是这样:“我还奇道,怎么林姑老爷忽然从江南又送了个嬷嬷过来。如此看来,只怕她们姐妹俩早就知道这个信儿,甚至都送回江南去了。”
王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唇,意有所指:“老太太是亲外祖母,有什么不能跟老太太商议的呢?”
“偏生不商议不说,还一点儿口风都不漏。这真是生疏了。”
凤姐儿在旁垂着手躲了躲不说话。
而贾母忽然神色一变,直接问王夫人道:“是,便是玉儿和林太医与我们府上生分了,那到底是为何生分的你打量我不知道?还不是你与你那位兄长的好算计?净想着帮你妹妹家里揽生意,竟不为咱们府上想一想!”
“玉儿是我的亲外孙女,林家才是咱们贾家的正经亲戚,薛家只是你王家的好亲戚罢了!你不肯帮着林家也罢,可你却为了薛家想要谋夺林家的生意,如今还在我跟前下舌头,说玉儿与我生分?要我说,也该生分了!”
王夫人有些震惊,这事儿老太太怎么知道的?
贾母见她神色,更加恼火了:“这些年我是不太管事,只养着宝玉,可你也不要当我是聋子瞎子!”
王夫人没料到挑拨贾母寒心黛玉不成,反而让自己被贾母急赤白脸地训斥了一顿,脸上不由涨红。
其实随着她年纪渐长,贾母对她早就不是婆婆对年轻媳妇那种训斥了,往往婆媳两个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不满,也都隐晦表达。
今日贾母居然当着王熙凤这个晚辈,就疾言厉色的说了个透,可见是动了真火。
王夫人只得起身认错,保证再也不犯后才告退。
临走前,还看了一眼王熙凤。莫不是凤姐儿告了密?说来,这件事自己没告诉凤姐儿,只怕她心里不忿,就存了摇摆之意。
而凤姐儿被王夫人看了这一眼,心中也暗暗叫苦:王夫人的脾气,那是面慈心苦,受了这么大一顿气,肯定要找人出火气。不用说,自己大约就是那个苦命的沙包。
想到这儿,凤姐儿也来气:你说你们干的那些事,我一点没插手却还有嫌疑,只得赶紧去给小林太医解释一下;而老太太今日当着我就直接训斥二太太,只怕也有怀疑我掺和此事敲打我的意思。
偏生今日王夫人挨骂,肯定还要怀疑她走漏风声,凤姐儿好一个大无语——我是倒了哪辈子的霉,这猪八戒照双面镜,何止里外不是人,简直是三面都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