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然而那武士却道:“佩刀是武士的性命和荣耀,不可轻下。”
刘钰闻言,也不说话,转过头看着已经在填平沼泽的农夫。
倭人武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道时间紧迫,刚要说一句,才开了一个字,就被刘钰打断。
“昔年春秋乱世,卫懿公好鹤亡国。翟人追杀卫懿公,尸体残破,唯肝完好。忠臣弘演,寻到卫懿公的肝脏,便剖腹自杀,取出自己的肝,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棺椁,纳主公之肝而葬之。此切腹之始也。”
“我也素闻尔邦有剖腹之礼,以证其忠。此事看你们怎么看了,若是以为此事为仁义,主公并非受辱,则可出城暂降;若觉得此事终究是受辱,那就剖腹以证己忠。”
“去吧,就这么说。觉得这是为了仁义而不算受辱的就出城,觉得这是受辱的就剖腹,亦算是给他们些体面。否则,你难道忘记了浦戸城之战的死状吗?我虽仁义,我收下的水手却鲜有仁义之辈。”
说完这一句,刘钰就转过身不再搭理这几个人。
为首的武士想到那日浦戸城之战后,那些唐人水手杀人的残酷暴虐,以及对尸体的极不尊重,心中暗寒。
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咬咬牙,一溜烟地朝着城中跑去,只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回去。
到底这算是智计?还是仁义?还是屈辱?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想法,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若不早做决定,那就只剩下战败的屈辱了。
现在出城,还可以说这是出于智计,亦或者可以说出于仁义。但要是被这些唐人攻破高知城,那就只能算是屈辱了。
跑回高知城,将刘钰的条件一说,藩主留守的家臣也立刻出现了分歧。
有人认为这是智计,只要先把这些唐人骗走,才能为家主守住基业,这是忍辱负重。
也也有人认为,摘下佩刀,实在是耻辱,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炮声还在继续,已经来不及争论了。
出城野战的胆量又没有,那些认为是屈辱的,只有一死了之了。
三十多个认为是屈辱的人被集中起来,迅速找好了介错人。
炮声还在继续,过多的形式也来不及上演,但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完。
只是捧刀的助手捧着的,却不是刀,而是一柄柄的扇子。
有人不怕死,有人也不怕疼,可不怕死的总是多于怕疼的。都是凡胎肉体,谁不怕疼?
切腹那么疼,一般的武士也不会选择真的切腹,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或是用木刀、或是用扇子,在自己的肚子上稍微划拉一下,介错人抓紧时间砍下脑袋,一刀的事。
不然真的切腹,怪疼的,着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显然,土佐藩的这些武士,有些真的敢死,但却没有一个敢用刀切腹的。
许多年没有打过仗了,前些日子的浦戸城之战,可能是这些武士们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血,那时候就有不少人腿软了,况于切腹。
这些认为是屈辱的,拿着扇子比划了一下,后面的介错人手起刀落,砍掉了脑袋,就算是切腹完成。
三十多个人还没全都切完,两枚臼炮的开花弹就在他们不远处爆炸,介错人忙匆匆地不等剩余的人拿扇子比划,就把脑袋赶紧砍下。
随后,剩余的还能动弹的武士都来到了城门处,遵守着约定,等待大顺军抵达后,将佩刀一一摘下。
他们并没有多少忐忑和不安,觉得刘钰是个君子,必然说话算话,不会加害于他们,诱而杀之。
很快,这些人被押送到了攻城阵地附近,那些已经忙完了自己事的农夫,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武士老爷们没了佩刀,欢声雷动。
刘钰悄悄附在史世用耳边道:“史兄,你带一队兵,再带许多农夫,先占了高知城。封了粮米金银,不得轻动,叫那些农夫将山上的伤者都抬下来。”
史世用见刘钰似乎真的有意要谈,奇道:“大人这是真把自己当仁义君子了?怎么说谎说多了,自己都信了呢?难不成大人还真和他们废口舌?”
刘钰大笑道:“我废什么口舌啊?我只作保。你只管去,那几个豪商富户也都在山上,若是金银都在山上最好,若不在山上而是藏在窖中,我还得教这些农夫一些本事。”
史世用一怔,心道什么本事?
“我大顺开国汝侯、追武威郡王、太祖皇帝麾下节制百官权将军,当年在京城的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