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数月,东域豳山媴姓因感天命,发檄天下,陈斥黎王十罪,便发义军伐之。黎王乃请野中方士以害,则有青都炼气士奉命相护,军前布阵斗法,各施神通。媴姓屡屡得胜,及至中土粹秀关,却遇巫士相阻。
原来众大巫归得族中,各部争执不下,终是分道离心。猿取、霜缑、珠娃三部潜退荒内,后又乘战乱北行,迁至冰茔关外。其余六部乃以凿齿为首,呼应黎王之请,受封天师圣号,随朝武帅剿讨豳山之乱。
其时青都众仙遵受昊阳之命,伴引豳王,暗中护佑。初知大巫扶黎,尝往劝归,而遭阴伏,遂起争斗。道巫各有损陨,凡人死伤更重。烽连数月,昊阳、赫月皆隐不出,及至妙杏童子奉令出粹秀关,布下大灭绝阵,方才一举荡平巫祸。此后巫族南脉才俊凋零,日渐式微,终泯凡民,而北脉孤避寒野,匿迹隐踪,不知居所。
当年岁末,豳师抵至黎王畿。百姓皆争庆贺,相约起义,自城内暗降吊门,执棍夺兵,呼迎王师。黎王自知罪重,未等兵至王宫,便举宗室自焚。诸仙因循民心天命,不便救其眷属,乃施幻法,将一应宫人侍奴挟走,又择宗室中非嬗姓而年幼者,暗中带出火场,俱吹一风,送去四方乡野僻地。
斯役既成,豳王遂封天子,又奉青都为天师正统,分封众臣。轻徭赋,重法度,治二十载,天下复昌。
乌飞兔走,冬去春来。一日赫月独坐冰矶洞中,正是元神周游,浑忘物我,心中忽有所触,遽然醒转。出得关来一问童子,方知二十载光阴已逝,问及昊阳近况,童子曰:“先时掌教收得一个闭门徒儿,托在朱杨太师叔祖座下,便自坐关不出,年来亦有十余载。”
赫月既闻昊阳收得新徒,追问来由,方知其为西域人士,天生异相,目有重瞳,号作“郁离”。其性谦敛柔直,本为西土豪族之子,富可敌国,因从修道,乃弃诸般荣贵。虽为昊阳之徒,却在朱杨座下管教。其人悟性超然,虽止修道十载,已逾众人百年苦功,居家时又曾习武,因武入道,剑射亦为精绝。
赫月既知此闻,心甚奇之,问曰:“我等自先师始,少收西域门人,如今倒得一位。不知可往一见?”
童子曰:“郁离师叔今在洗瑕洞中闭关,恐不得见。”
赫月怪曰:“洗瑕洞乃苦修思过之地,既非触戒受惩,何故去那处修行?”
童子答曰:“此是朱杨太师叔祖吩咐,我等亦是不知。但闻郁离师叔须得闭关百年,后出西海行事。而今乃为出行准备。”
赫月闻之,心中虽甚诧异,但知朱杨行事素来出人意表,亦不复诘童子。转念思来,心曰:“而今师兄已收闭门弟子,料是合道将近。我今出关,亦可觅些门人。”
此念既起,便往苍莨宫前,与守门童子嘱曰:“今去云游,不知归期。若逢掌教师兄出关,你等代为转告,勿使牵念。”便出玉畿山去,先游东海故地,初见碧涛滚滚,浩芒壮阔,出得百里,逢一黑石礁岛,上生参天巨木,今已枯死,乃她当初寻得金乌所在。又复迂回折返,寻觅晶峰,终未所得,亦不知舍七去向。再复东行,则海潮水色渐暗,魔气滋生。水族形怪而性凶,甚或生得翅足长须,高袭百丈,飞鸟亦不能逃。
赫月见之,料是当年雨祸遗害,陆上虽已得昊阳遍清魔气,四海却是广阔无边,难得拔尽。再行千里,便觉法身震荡,心魂不宁,方才折返归乡。
她飞至半途,恰逢骤雨,眺见海面红潮滚滚,初时道是鱼藻积群,抵近观之,才知水色如此。心甚异之,乃施避水诀,入海寻源。及至深处海沟,千孔万穴,迂曲折勾,终不知其始。当下乃取须弥瓶,将赤水灌得一厦,复归陆中。
她行本欲寻大巫舍七下落,终不得成,心中郁郁难解。到得人烟之处,变作一个褴褛老丐,穿井过市,踽踽独游。但看民生繁荣,方才稍解愁怀,但看得街头小儿,俱是凡根凡骨,灵慧不开,未见合意之材。偶逢佳资,则又年小恋家,断不肯跟生人去得。赫月自幼成孤,亦不愿勉之。如是数月,忽看城榜贴文,称是南地诸国大水,需运赈粮,且限官道往来。
赫月闻此,亦思昔年南疆之事,心曰:“既生水患,且去助之,也瞧南面有无可塑之才。”当下不走中土官道,照旧乘云驭风,越得伏龙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