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白玉衡也不得不佩服温敬言下的这局棋,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天终于凉了,白玉衡跟着二人身后,她甚至闻到了青草和浆果的香甜,桃花香气更是扑面而来。
那棵桃树比白玉衡见着的更大一些,开着密密麻麻的桃花,粉嫩的花瓣上还吸着水珠,春风一吹过,吹落簌簌桃花和雨水。
阿秀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缎锦旗袍,这身旗袍还是温敬言特地为阿秀做的。别提阿秀穿上的时候,温敬言心里多美了。
这个男人以为阿秀终于放下了,愿意和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愿意穿上他做的新衣服和他约会这还不算吗。
白玉衡听着温敬言的内心独白,很想敲一下这个男人的头颅,看看里头是不是空心的。一个女人愿意盛装出席的场合,不一定是为了和你约会,还有可能是出席你的葬礼啊温桑。
阿秀的手掌微微发抖,而温敬言以为阿秀紧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阿秀听到温敬言安慰她的声音,眼底全是隐晦,只是恬淡地点了点头。
白玉衡远远地瞧着这对站在桃花树下的璧人,一个人周身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另一个人却已经盘算好了动手的时机。
直到温敬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怀里持刀的少女,阿秀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和血渍,他听着阿秀对他的控诉,百般辩解停在了唇齿间。
桩桩件件,都是他做的,无从辩别。
他早就知道了,阿秀这么纯洁无瑕,怎么会接受她的敬言大哥成为了一个叛国投敌之人。
原来,温嬷嬷这么相信他的小敬言啊……阿秀……别哭啊……温敬言费力地想抬起袖子擦去少女脸上的泪痕,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后悔吗……?
后悔的,只是……来不及了。温敬言突然努力地张口想说话,那年他让阿秀等他回来,是真的,他没有想食言。他真的不想食言的,他不是故意的……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努力张口,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温敬言眼神溃散,朝着半空中努力地伸出手,他看见了一直笑着的温嬷嬷,他没来由地慌了,嬷嬷一定很伤心吧。温敬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再也没办法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在温敬言闭上双眼后,阿秀将额头抵在温敬言的尸体上,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也是。”
我也是一样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我能做的只有杀了你。
都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温敬言已经听见了,不然记忆里不会出现最后阿秀说的话。
白玉衡一阵唏嘘,温敬言这一生走错了路,
他根本就没打算死心塌地为旭日干事,那上万的命是他拿来迷惑旭日的首领朝香宫阿扎的投诚信,只有这样他在旭日里的地位才能直逼朝香宫由临。
在朝香宫阿扎看来,只要温敬言有欲望,那么就会一直为他所用,温敬言恰恰就是个有欲望的人。
只是朝香宫阿扎和朝香宫由临估计都不会想到,温敬言根本没打算回去,也没想着在旭日久呆
而旭日的仇,则是报朝香宫由临侵犯阿秀,旭日入侵家园杀他嬷嬷之仇。
他根本不在乎同胞死了多少人,他谋划这么久只是为了让朝香宫由临付出代价。
要白玉衡来形容的话,她只能说温敬言是个疯子。别人的性命在他看上去只是他报仇的棋子,他最后转手将旭日的据点和绝密文档送出去也只是因为他要报仇,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家园。
他甚至认为自己这么做,阿秀知道了就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能将功补过。
彻头彻尾的疯子。
朝香宫由临到战败的时候也想不到,自己这边以为百无一失的计划,会败给一个疯子。
温敬言在目睹阿秀被侵犯以后,内心的扭曲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而这一切都被他很好地隐藏了下来。
可惜白玉衡一向不相信功过相抵,功过相抵也要分情况,何况温敬言根本就不是为了赎罪。他后悔也只是后悔离开了金陵,对阿秀的承诺食言了而已。
她相信这和温敬言小时候经受的环境相关,但一个人再可怜,再情有可原,都不是他犯下滔天罪行的缘由。
尤其是他在为旭日做事的时候,帮着在同胞身上做活体解剖研究,面无表情地带领人去抓捕同胞,甚至亲手杀死了那个潜伏在旭日最高等级,代号白术的卧底。
这使温敬言在旭日地位一下子攀升到了极点。
温敬言的手上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任何他不幸的过往都不能成为犯下罪行的理由。
这个道理,白玉衡清楚,阿秀也清楚,温敬言应该也清楚。
所以温敬言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过阿秀的原谅。
白玉衡思来想去,无论温敬言的记忆在哪个时间点重新来过,故事最后还是会避无可避地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因为他和阿秀的这一生,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很多事情,都没有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