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至到了军训赴约的那天,刘镜婉瞅着穿着一身军装的顾难辞,顾难辞只看到了刘镜婉站在台阶上,欲言又止地盯着他,他其实在等待那天的母亲会对他说点什么,但最终刘镜婉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注意身体,卡里还有一千万,就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顾难辞低头笑了笑,他没再说话,坐上了司机的车前往学校,那段时间他其实一点都不如意,只要每次提前回家都能听到母亲和父亲的争吵。但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谈判。
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的唯一救赎就是那个像小白兔一样的同桌吧。
在经历了一个对学生而言痛苦又漫长的军训期后,池其羽和周围的小伙伴都齐刷刷地黑了一个度,以至于她在见到顾难辞还是白得发光的时候,发出了羡慕嫉妒的声音。她的羡慕被走进来的教师打断了,在老师说公布月考成绩并且安排座位时,池其羽的小脸直接垮了下去。
一直到老师全部公布完,池其羽的双瞳再一次亮了起来,她惊喜地攥住顾难辞的袖子:“诶!顾难辞!我们又能是同桌了!”
“嗯。”顾难辞笑了笑,那一瞬间他内心的阴霾都被眼前这个眼里闪着光的少女照亮。
从高一,到高三,顾难辞美好的记忆都和池其羽有关。
也许高三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一年,他失去了他的所有。
他们曾经约定了一起努力考上A大,也一起去爬过山,看漫山遍野的向阳花。
在高三开学不到两个月,顾父还是按捺不住了。
顾难辞记得那个夜晚,母亲外出谈生意,顾父悄悄来到自己的房间,偌大的窗户外是高挂的明月,顾难辞正在书桌上做着卷子,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他知道父亲会按捺不住,因为那个“哥哥”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他甚至知道了,父亲花了大价钱给那个“哥哥”找了骨髓捐赠,可基本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果然出现了排斥现象。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顾父,也许是这两年来从未好好看过父亲的模样,顾父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顾父已经不复当初风流少年郎的模样,顾难辞记得父亲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然怎么勾得母亲愿意和他联姻呢。
那么多个世家,也并非他顾家才配得上刘家。
“辞儿,父亲没有打扰你做题吧。”顾父脸上挂上了一个讨好的模样。顾难辞看了蹙眉,这时候才发现顾北遇的两鬓甚至染上了花白。
顾难辞无声笑了笑,并没有作答,他握着笔却没再动笔写字,在顾父关上房门后,他终于短促地轻笑了一声:“怎么会呢父亲。”
“我一直在等父亲你来,这是您第一次主动来我房间找我。”顾难辞起身来到另一张桌子上拿起正在煮得滚烫的茶水,给自己和顾父都沏了一杯茶,“坐吧父亲。”
听到顾难辞前半句的顾北遇脸色有些变化,眼底闪过纠结和各种复杂的神色,步伐却不由自主地往顾难辞指的方向坐下。
“辞儿最近学习累不累?”顾父接过那杯滚烫的清茶,将它摆在面前,接着稍显局促地问了这么一句。
顾难辞又是看着顾父笑了笑,他轻轻吹了一口清茶,小口地抿了点:“我原本以为父亲会直接一些的。其实父亲大可不必这么为难地找一个切入口,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等父亲你来找我。”
顾北遇听到顾难辞这么说的时候反而有些愣了,脸上不自然地说:“辞儿你在说什么?”
窗外是呼啸的风和萧瑟的树木,风过时吹落一地黄叶,已经是秋末初冬了,连空气都染上了初冬才有的凌冽气息。
少年站起来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那株掉得只剩枝干的大树,他伸出手触摸着凌冽的风,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儿时才有的稚气:“父亲,秋天要过去了。我小时候其实很羡慕别的小朋友,他们家里也会有这样一个秋千,但是在背后推着他们玩秋千的人会是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可是我没有,在我背后推动的人一直是管家爷爷。”
“久而久之,我就不再喜欢玩秋千了。”顾难辞眼角余光里瞥见父亲朝着自己走过来,他的身子甚至佝偻了些许,想来也是为了那个“哥哥”操心所致。“小时候真的很想你陪陪我,那会别人都有父亲陪着他长大,可我没有见过您几次。一开始我以为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很忙,因为他们是要操持这个家的。可是我那会很想和您说,其实我读普通学校花不了什么钱,我想你们陪陪我的。”
“辞儿。。。。。。”顾北遇眼角有点湿润,“一转眼都这么高了。”
“父亲,哥哥的情况很不好对吧。”顾难辞看着那个树下积灰的秋千,语气轻松地谈起,就像是突然说起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辞儿你都知道了?”顾北遇显然是没想到顾难辞会先开口,还是一开口把这么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
顾难辞背对着窗口,转过身子面向着顾北遇,他如今长得比顾北遇还高了半个头:“嗯,您和母亲争吵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你......哥哥的情况的确很不好,医生说现在是在吊着他的命,需要一个完全不会有排异现象的骨髓移植,否则再出现一次排异现象,你哥哥会当场死亡。如果没有骨髓捐赠,你的哥哥也活不到今年春天了。”顾北遇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好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痛苦,又应该是被冷风灌了满口,说完后他咳嗽了好几声。
顾难辞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拿了件披风披在顾北遇身上:“天冷了,父亲多加衣服。”
顾父手里捏着沉甸甸的披风,眼睛里越发酸涩,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着:“爸爸对不起你。”
“父亲不用说对不起。”顾难辞朝着顾父笑了笑,笑容如向阳花一样温暖,同时带着几分自嘲,“父亲,您当初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是否我就是一个替代品?或者说一个可以丢弃的第二选择?父亲可不用回答的,我知道答案的。我其实知道的,比母亲要早得多。”
“什么?”
“父亲还记得十年前,您把哥哥和他的母亲安置在农庄的时候么?我曾经有一次提前放假,自己一个人坐着车去农庄找您。然后看见了您和那个被您亲切喊成小辞的孩子。我那个时候会想,是不是我假装不知道,父亲就只是去忙了,父亲心里还是会爱我的。”顾难辞笑容温暖又疏离,他再次准审看向那个泛旧的秋千,秋千上的痕迹就是岁月擦过的痕迹。
秋千不会恢复初见的模样,他也不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