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站在原地目送术赤一行人上山,这些年来像术赤这样曾经在白鹿洞书院求学,离开书院之后因为各种原因又返回书院的学子每年都有,当他们再回书院时,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改变,不仅仅是音容相貌,更多的还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就拿术赤来说,宫先生就猜不透他刚刚之所以会这么干脆且识趣地卖自己面子到底是因为念在曾经在白鹿洞书院求过学的香火情,还是因为想要借此事博得些许千里之外西河朝堂上的那些出身于白鹿洞的官员的好感,不得而知。
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宫先生也未收回目光,仍旧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片刻后,只见一个邋遢道人从山林里走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上山。
宫先生这才收回目光,成为白鹿洞山主以后,六十余年春秋,谨守“公正平和”四字教条,绝不过问山下事,也绝不以个人喜好处理山上事。
原本倘若仅仅是三百黑甲军和三百西河轻骑的冲突的话,用不到他现身。因为六百人无论再怎么激烈拼杀,也顶多是令山脚的这一片地面开裂,看起来狼藉些,影响不到山上的白鹿洞书院。可若是冲突的双方换做是两个八境高手,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了,前者是小打小闹,而后者一个闹不好,打塌半座五老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徐远走到项景曜的身前,轻声道:“虽说这件事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人也杀了,打也打了,吃亏的是他们,死的也都是他们的人,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术赤已经让了一步,我若抬脚踩在他让的这一步上,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若换个地方这么做也无妨,但是这里是白鹿洞书院,我得顾及些名声,你也知道,那帮读书人对这种东西最是看重。我到最后总不能带一帮紫阳泼皮回去吧?若是这么做,王明知那家伙不得哀怨地像绿柳巷那些小娘子一样?”
徐远身后的宫先生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徐远口中的紫阳泼皮指的是紫阳书院的学子,和最重礼数的棂星书院不同,紫阳书院的学子素来都是白鹿洞书院所有学子里最为无法无天的,什么都要争一争,在柳元得到了君子佩之后,他们就将目标对准了自己腰间的这块儒士佩,前几年不知是紫阳书院的哪个学子翻出了先贤时期的典籍,说先贤时期的儒士既要习文也要习武,大多都是腰佩长剑,身负武艺的孔武有力之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两码事,因此他们紫阳书院才是真正的儒士,白鹿书院的学子,不过是读书人罢了,算不上儒士。
这一番言论自然引起白鹿书院学子的不快,和棂星书院的学子联起手来对付紫阳书院,虽没有动手,但是一场场辩论和一篇篇檄文愣是将紫阳书院压得抬不起头来,紫阳书院的学子们这才消停些,不再提儒士佩一事,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先将到手的君子佩留在紫阳书院再说。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是紫阳书院的学子们也因此落下了个紫阳泼皮的诨号,以那些学子的脾性来说,徐远现在若是带着三百黑甲军得理不饶人追上去将西河轻骑冲得七零八落,杀得片甲不留,说不定真的能令他们其中一些人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