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述白暗暗警告他,当初在常州府设下毒杀埋伏之事,他们早就知道是殷朔所为,却任由殷兖顶罪辞官。
殷朔淡淡一笑,时过境迁,他不担心顾述白现在翻旧账,“我从未怀疑顾侯爷的忠心。倒是世子——”
“世子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顾述白端起茶盏,殷朔静静地等他开口,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旁人都说殷丞相是个最无情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殷朔一愣,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个,“旁人?是姬媱说的罢。无情又如何,有情又如何,世子自诩有情,焉知此情能长?”
“我说的不是自己,是玉扶。”
殷朔的脸色刹那间发生变化,顾述白看在眼里,任他再会伪装都逃不过真情流露。
哪怕转瞬即逝。
殷朔尽力维持平常的脸色,“世子是为昨夜宫宴之事来的吧,陛下要立玉扶为后,顾侯府满门忠义自然不能悖逆圣旨。真是难为世子了,竟能求到我头上。”
满门忠义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颇有讽刺味道。
顾述白笑道:“我何须求你?难道殷丞相在大婚之日向玉扶表明心迹,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陛下册封无动于衷么?”
殷朔的气势顿时矮了三分。
玉扶对顾述白无话不说,连这样私密的事情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对自己却不是如此。
想到他们日日同处一个屋檐下,百般亲密无间,殷朔便觉得胸膛里有股火要冒出来。
他冷声道:“我是喜欢玉扶,但你死心吧,我不会帮你改变陛下的心意的。”
殷朔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这是顾述白未曾想到的。
他沉吟片刻,明白了殷朔的心思。
他仇恨顾侯府,同样知道顾侯府众人都不希望玉扶被册封为后,就算圣旨下来也有顾侯府挡在前头。
殷朔完全可以坐收渔利,等着看顾侯府和宁承治拼个鱼死网破。
顾述白冷笑一声,“看来我太高估你对玉扶的喜欢了,当初玉扶明确告诉你不为妾室不为续弦,你还是为了权位迎娶丹阳公主。这样廉价的喜欢,的确不值得殷丞相冒触怒陛下的风险。”
他说罢起身,一副不愿再与殷朔多言的样子。
殷朔立时站起,“不要以为就你是真心爱玉扶的,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她,我对她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你少!只可惜当初收养玉扶的是顾侯府而不是相府,若和她有婚约的是我,我必定拼了性命也不会让陛下册封她!”
顾述白的笑中含了点轻蔑之意,“殷丞相何必自欺欺人?若和玉扶有婚约的是你,你同样舍不得放弃你的官位和权力。所以你注定得不到她,连你已经得到的也守不住,这辈子只能抱着你的权位孤家寡人!”
殷朔克制不住自己,浑身一颤。
他所谓的已经得到的,无非是丹阳公主和殷姬媱,一个对他爱恨交织的妻子,一个被他利用被他苛待的妹妹。
她们……他不在乎。
殷朔忽然笑起来,“世子不必用激将法,你既喜欢玉扶就该做好为她付出一切的准备才是,我是不会为你们去劝阻陛下的。”
“要是我让你去呢?”
书房外忽然传来老者微哑的声音,殷朔一怔,书房大门被推开。
殷兖站在房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玉扶站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想到自己方才那些话都被殷兖和玉扶听见,殷朔恼羞成怒,看向门外的仆人,“老爷和长公主来了为什么不通报?!”
仆人吓得低头躬身不敢答应,殷朔拄着手杖,瘦弱苍老却威严犹在,“不关他的事,是我不让他通报的。怎么,我在自己府里还使唤不动一个仆人吗?”
这话颇有对殷朔不满的意思了,殷朔忙拱手道:“父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是这个意思便好,把门关上!”殷兖严厉地回头喝道。
仆人立刻合上门,顾述白诧异于玉扶和殷兖同时出现,看向玉扶,玉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两人目光交流毫无意外地落在殷朔眼中,他面色微动。
殷兖看在眼中,恨铁不成钢。
他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也像那些纨绔公子一样感情用事,对玉扶起了心思。
怪不得当初他瞒着自己在常州埋伏暗杀顾述白,原来不是为自己分忧,而是为玉扶争风吃醋!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
“朔儿,你为何不肯答应世子的请求?”
殷朔蹙着眉头,当着玉扶的面,他无法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为难地看着殷兖,不知道他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难堪,尤其是顾侯府的人。
对,一定是玉扶和殷兖说了什么!
“你不必看长公主,你只告诉为父,为何不愿答应世子的请求?”
殷朔硬着头皮道:“父亲不是一向不喜欢顾侯府么,为何今日希望儿子帮助他们?”
殷兖把手杖在地砖上敲得分明,“这是私怨,怎可大于国事?陛下要册封已聘之女为后,君夺臣妻,这是要受后代史书诟病的大罪!你身为丞相,怎可不劝谏陛下?”
论起身为人臣的职责本分,殷兖从来没有疏忽,他和殷朔到底是不一样的人。
殷朔面对自己父亲的责难,万分为难。
他知道只要自己退一步,许多事便会前功尽弃,他退不得。
哪怕是殷兖这个亲生父亲让他退,他也不能。
他拱手,沉声道:“父亲,请恕儿子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