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陈阁老气若游丝,守在床边的仆人听见他喊陈出岫,立刻朝院外大喊。
陈出岫飞快奔进来,“父亲,你怎么样了?”
陈阁老早已老泪纵横,“为父对不起先帝,对不起陈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天下万民啊!”
陈出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忿道:“与父亲有何干系?陛下年少荒唐,父亲尽职尽责劝谏,已尽了为人臣的本分,如何怪得了父亲?”
陈阁老道:“为父一夜未眠想了许多,想当初若早知如此,不如不揭开先帝遇刺的真相,一切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可就算时光重来,为父也不会做第二种选择。刺杀先帝的人怎么能继承大统?哪怕剩下那个继承人……”
“哪怕剩下那个继承人——也就是当今陛下,比之大皇子更加荒唐昏庸对不对?”
陈出岫抢了他的话,“父亲,孩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宁氏皇族这一代的继承人,一个杀父弑君一个昏庸无道,谁比谁好一些?他们不是做好皇帝的料,怎么能怪到父亲身上?父亲现在因为陛下子逆父旨感到自责所以一病死了,您死了咱们陛下就能悔过吗?”
陈出岫毫不避讳,“要是陛下能改过,那您死就死了吧,死得有价值不是?可您现在一病死了,不但让陛下身边更加无人敢劝阻,还会把您儿子我也害死!没了您的庇佑,我在帝都继续横行霸道迟早死路一条,您说是不是?”
底下伺候的仆人越听越不像话,试图劝阻陈出岫,“公子,老爷都这样了,你别说这样气老爷了……”
陈出岫不为所动,“你们都别劝我,我说的是实话。父亲,您现在一死了之,烂摊子丢给顾侯爷等朝中中正之臣,您也太自私了!”
仆人吓得去看陈阁老脸色,没想到陈阁老不但没有被陈出岫气死,反而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的对,为父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为父就算死,也要死在金殿上劝谏陛下,而不是在府里……”
陈出岫伸手把他按下去,“您就别坐起来了,来人,快把药端上来喂老爷喝下去!”
不用人劝,陈阁老自己死死盯着药碗,迫切地喝了下去。
陈出岫暗中偷笑,忽听仆人通报:“公子,宁堂叔和夫人来探望老爷了!”
“这种时候敢不避嫌沾上来的,也只有他们了。”
陈出岫一面说一面朝外走,果见宁轩夫妇急匆匆地走来,见了他停住脚步,“令尊大人怎么样了?”
陈出岫指指屋里,把他们带远了些说话。
走到院外僻静地方,他指指自己胸口,“我父亲身体向来无恙,不过是心病,被我方才一顿威吓激起来便不打紧了。”
宁轩松了一口气,“就你鬼主意多,幸好陈阁老没事。我还担心陈阁老一病你们府里乱成一团,特意把羽扬也带来了。”
昆羽扬环顾四周,“夫君原想让我来帮你操持操持府里的事,怕你照顾陈阁老还要顾及府中庶务应接不暇,没想到你做的这样好。”
陈出岫朝她拱拱手,“多谢嫂夫人。原本我还真打算进宫替父亲讨个公道,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替他出头谁替他出头?可父亲病倒了,虽然被我用话激起求生欲,到底年事已高。我现在只想在府里好好照顾父亲,朝堂上的事再要紧,在我看来也没有父亲的性命要紧。”
昆羽扬忍不住打量他,从前瞧着陈出岫纨绔,宁轩却一直和她说这是块璞玉,只是世人多半有眼不识罢了。
她从前将信将疑,今日听了陈出岫一席话,再看他行事才彻底信了。
陈出岫还年轻,若再历练几年,一定能成大器。
宁轩点点头,“陛下此番行事的确太荒唐,要册立玉扶为后已经引起朝中议论,居然还要废除内阁?内阁乃是先帝一手建立的,如果先帝没有被刺杀,想必不久就会废了丞相之位。现在倒好,反被殷朔捡了便宜。”
陈出岫冷笑一声,“殷朔的便宜可不是捡的,他早就看准当今陛下比大皇子更好愚弄,才选择了他而非大皇子吧?”
宁轩心中一惊,忍不住和昆羽扬对视一眼。
先帝遇刺的内情只有他们和顾侯府众人知道,殷朔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都知道,只苦于没有证据。
陈出岫却轻而易举地推测出了殷朔的想法,这让他们既佩服又惊讶。
陈出岫瞧着他夫妻二人的脸色,隐约察觉到自己触及了某种机密,他摆摆手,“我随口一说,二位不必在意。说到底大皇子和陛下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算是看明白了,父亲为这样的主君卖命是讨不了好的,不如趁着此番废除内阁告老还乡才是!”
宁轩忙道:“这怎么行?陛下这次的确过分了,我看立后之事他像铁了心,但废除内阁之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出门之前父亲已经联合了皇室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进宫劝说陛下,或许能劝他收回成命!陈阁老实际上等同内阁首辅的位置,他不能走,若是他走了,内阁就真保不住了!”
陈出岫知道他是皇室宗亲,和宁承治有着同一个姓,对于匡扶皇室有更深的执念,便叹道:“我随便说说罢了,就算我希望父亲告老还乡,以我父亲的性格你觉得他会吗?”
宁轩拱手朝他做了个揖,“陈家一门忠臣,光是陈阁老为了查清先帝被害一案金殿上下跪,就值得宁轩敬服。”
陈出岫把他扶起,“好了,现在就看宁皇叔他们能不能劝服陛下了。我看不容易,废除内阁这件事和立后紧密相关,内阁诸位阁老触怒陛下,到底还是因为立后之事。”
宁轩凝眉思索,“可惜玉扶和顾侯世子早有婚约,否则她要是成为皇后,一定能匡扶东灵江山。”
昆羽扬立刻反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玉扶不肯当皇后还是她的错了?别说身为君主强娶臣子之妻是何等不堪,就算玉扶尚未婚配,谁也不能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我了解玉扶,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和权力的人,她说不嫁就一定不会嫁的,除非……”
昆羽扬忽然蹙起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她从未当着外人的面反驳宁轩,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宁轩还笑称她比东灵女子更加三从四德。
今日她忽然反驳自己,宁轩知道她和玉扶感情好,回想自己的话确实有些自私,只想着东灵江山没考虑玉扶的感受,便道:“是我的错,我身为皇室宗亲只想着什么样的皇后能对江山社稷有益,绝无责怪玉扶的意思,你别误会。”
昆羽扬仍然蹙着眉头。
陈出岫道:“嫂夫人,你方才说镇江长公主绝不会嫁,除非什么?”
昆羽扬抬起头来,脸色有些难看,“我好像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做出废除内阁这么荒唐的事了,而且我猜,他不仅会废除内阁,接下来还会朝顾侯府下手。”
“因为玉扶绝不会妥协,除非,陛下危及顾侯府众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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