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述白看他一眼,老神在在,“这样的结果太师不高兴么?朝臣们为了维护陛下的尊荣想要出处罚我,就不必担心我功高盖主,有朝一日夺了陛下的威望了。”
天云破愣了愣,不想他竟是为了这个。
顾述白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完美无缺了,无论是在带兵打仗还是治理军务,乃至朝堂上与众臣打交道,他没有半点疏漏。
就因为他太完美,少不得猜疑和忌惮。
他竟为了消减这种忌惮,不惜自己抹黑了自己的名声,这种手段也亏他想得出来!
天云破有些气急,“你真当北璃缺你就不行了是不是,竟然如此大胆?你可知道,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有可能成为你一生的把柄!”
日后但凡他做错些什么,但凡玉扶对他厌倦了,不爱了,就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来打压他。
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顾述白将梅树根底下的土压压实,又走开两步端详了整棵树,见梅树移植得十分成功,这才有空抬头看天云破一眼。
“我有个把柄被众人所知,将来更会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太师就不必担心我拥兵自重了,不是很好么?为何我看太师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是为我担心吗?”
天云破一愣,瞬间面色发红,“你少自作多情了,谁在为你担心?我巴不得你被人抓着把柄赶快下台,否则我哪有机会?”
说罢瞥他一眼,匆匆朝殿中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向顾述白,“对了,听说那日在往返乡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陛下,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谁,太师想不出来么?”
顾述白反问他,成日跟着玉扶形影不离的女子,除了瑶蓝还能有谁?
天云破的脸色更臭了些,瞪了顾述白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朝殿中去。
……
薛璧贪污受贿一案,终于在三方的努力下迅速查明审理。
户部的一应事务交由薛柔代掌,为代理户部尚书。她已带着自己的生母搬出了薛府,算是分家独立了,玉扶的意思是让她做出政绩之后再名正言顺地转正。
否则朝中之人难免议论,薛璧贪污一案情节如此严重,怎么能把户部又交给他的亲妹妹?
好在顾述白的桃色新闻掩盖了这件事,朝中大臣连薛璧贪污受贿一案都不关心了,眼睛只盯着玉扶和顾述白。
玉扶缩在榻上,裹着厚厚的狐皮毛毯,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眼看又要到年下了。
她背后是个人肉垫子,一边给她当枕头,一边手上不停地给她喂橘子瓣。
橘子瓣是经过细细挑选的,要肉厚汁多的那一种,还要把上头白色的橘络一一剔除,玉扶不喜欢橘络的苦味。
最后剩下一个橙黄色晶莹剔透的果肉,他才喂到玉扶嘴边,玉扶张嘴嗷呜一口就吃进去了。
“大哥哥,你把自己的名声这样毁了,父亲不会生气吗?”
她嘴里含着果肉,说话呜呜咽咽的有些模糊,顾述白一面剔橘络,一面笑着看她一眼,“父亲高兴得很。”
顾怀疆固然在乎名声,更在乎的是顾述白处于王夫这个位置,要有更多的担惊受怕。
如今他懂得如何压抑自己的声望,不与玉扶争辉,顾怀疆自然高兴。
经过上回顾述白抗旨不尊的事情后,顾怀疆对玉扶已经没有丝毫不放心了,他相信就算玉扶手里捏着顾述白的小辫子,也不会用来对付他。
这便足够了。
顾述白问道:“那朝臣们个个上书要求惩治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玉扶想到这件事就好笑,“我命人假装偷偷地去把你那两位小夫人结果了。”
顾述白不解地重复,“假装偷偷地?”
玉扶煞有介事地跟他解释,“就是明面上是暗中派人去办事,实际上故意走漏风声让人知道,这就算处置了。”
处置顾述白自然不行,处置两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物,她还是能做到的。
顾述白低头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着笑意。
他不惜用自毁声名的方式让玉扶的地位更稳固,让朝臣们更安心,玉扶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他?
等消息一传出去,朝臣们知道她对顾述白本人毫无处置,才会越发明白她是何等维护顾述白,连女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都容忍了下来。
如此一来,日后还有谁敢说不利于他们夫妇关系的话?
转眼到了年下,去岁过年的时候顾述白远在东灵的战场上,他们未能在一处过年。
今年倒是人都在,连昆吾伤也不打算回西昆过年了,说在北璃好歹还有昆羽扬这个妹妹,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总比孤孤单单的好。
自打他来京城第一次觐见过玉扶之后,果真挨着玉膳楼开了一间香料铺子,里头卖的都是他自己制的香膏、香粉等物。
从草木中提取需要用的元素,这原本就是仙人谷的弟子必学的功课,不想昆吾伤把这些制药的手艺用来制香也如此卓越。
他曾戏语要让昆君玥去给他打杂,以昆君玥的脾性自然不肯去。入冬之后便听闻昆君玥病了,太医去了一趟说是积郁成疾,命不久矣。
玉扶不禁暗想,昆吾伤的一时戏言,是不是也有想救昆君玥一命的意思?
如果昆君玥真的肯走出那个小小的驿馆,放下他身为西昆太子的矜持,不拘做什么都好,起码不会窝在驿馆里积郁成疾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西昆已经亡了,他们兄弟间还有什么可执念的呢?
“过年是要紧的时候,既然昆吾伤不愿回西昆,还是要派其他压得住的大臣去一趟才是。”
大雪纷纷扬扬,玉扶把朝中重臣叫到御书房商议此事,人在殿中时不时能听见大雪压断枯枝的咯吱声。
自从把严铮等将士召回来之后,玉扶就另派了善于治理地方的文官去西昆治理,到目前看来收效颇佳。
天云破道:“过年是最容易引起乡情的时候,是应该严加防护,免得西昆国中有叛乱势力趁虚而入。若要派遣,当派一个在治理地方上老成持重的人去。”
玉扶微微颔首,“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朕登基至今不到两年,对于地方官员不太了解,还需要诸位爱卿引见。朕会赐予他钦差的尊荣,再由楚王叔以皇族的身份陪同,一道前往西昆坐镇。”
一个钦差,一个王叔,如此分量,可见玉扶对治理西昆的看重。
张九阙道:“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顾大将军和其手下部将已经完成了打江山的步骤,如今是该我们设法安稳西昆的民心,守住这大片领土了。臣从前也曾担任过地方官员,不知——”
玉扶忙摆手,“太保在朝中担任要职,怎么能亲自去西昆?吏部离不得你。虽说守江山难,可如今的西昆已是东灵流民和西昆百姓混杂,对于治理更加有利。朕私心想着,可以派一位出身东灵的官员去,哪怕出身西昆也无妨。”
要说出身东灵的,顾家几个人选都好,可惜都是武将没有文臣,要他们治理地方也不容易。
出身西昆的昆羽扬是首选,还是西昆公主之尊,可惜也是个只会打仗不懂吏治的武将。
众人一时在人选上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