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不容许一丝意外出现,宁愿多等一些时日,只求一举击败桑夷舰队。
她当然也明白后果是什么,或许军中要多牺牲许多将士,或许又有某座城池的百姓要受屠戮……
可她别无选择。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不义之师必将失败。”
“等我们打败了桑夷人,你会乘胜追击吗?”
顾述白自然不担心打不赢,他担心的是得胜之后的事情,北璃为这一场战事闹得举国不宁,后续如何收场才是关键。
这就是所谓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不是守得住领土便算是守住江山了,还要守得住民心安定。
玉扶思考了片刻,“这个问题我一直无暇去想,等到战胜之后,自然是恢复百姓民生更要紧。桑夷人这笔账……”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冰冷起来,一字一顿道:“来日再讨不迟。”
……
顾怀疆等用尽各种方法,化被动防守为主动攻击,战事一直延续到了腊月。
海面最冰寒的时节。
这个时节不宜在海上对战,最强壮的北璃士兵掉进海水里,也不敢保证能撑得过一个时辰。
桑夷人有巨舰为营不在话下,北璃一方却被束缚了手脚,渐渐被敌军占得上风,这场仗打得越发艰难。
玉扶亲自到军营中,看到将士们穿着单薄的衣裳,而她自己却拥裘围炉,心中不是滋味。
顾述白看出她的情绪,便道:“军中的棉衣足够,是大家自己不想穿,你别想太多。”
“自己不想穿?”
玉扶不解,天寒地冻的时节,有棉衣为何不穿?
严铮在后头抢答,“陛下,是真的,真的是我们自己不想穿。现在海水冰冷,将士们都担心到水中撑不住,索性平日就少穿些适应寒气。若平日穿得多了,到海水里一下子冷着,反倒受不了。”
玉扶闻言放松了些许,可瞧着军中将士瑟瑟发抖、还要站在风中不断操练的模样,仍然蹙了眉头。
顾述白待要开口,玉扶自己反倒笑了,“不必安慰我,我明白,一切都是为了战事得胜。”
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帐中。
顾述白在原地愣了愣,严铮道:“陛下是不是见多了,所以心肠也硬了?其实硬些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
严铮挠挠头,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惹人生气,“只是觉得陛下更像陛下了,越来越不像当年的小姐了。”
这样的话顾述白听得太多了,他自己倒不觉得,只道:“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现在为什么不穿了?”
严铮脸一红,他都成婚的人了还被这样调侃,顿时又羞又臊,“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那谁长大了还穿开裆裤啊?”
顾述白冷哼一声,“那谁了当了皇帝还跟闺阁小姐一样,你吗?”
严铮闻言还在发愣,他已揭开帐帘头也不回朝里走去,姿态动作和玉扶几乎一模一样。
严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就是说陛下变了嘛,又不是坏话,至于这么护着……”
顾述白才懒得搭理他。
玉扶为了这场战事连孩子都能舍弃,她有再多变化,他也不觉得奇怪。
同样,他也不介意。
大帐之中,顾怀疆等人正在和玉扶分析近日的战况,“……此前所有的战法,可以说几乎都是建立在桑夷人没有防备的突袭上。并且优势在于,我们的将士武艺高强,熟悉水性。但是现在,这些优势全都发挥不了了。”
顾怀疆把案上的书信交给玉扶,“这几封都是探子冒死传出来的信件,其中提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玉扶眉头一蹙,面色却很沉着,“是什么?”
“桑夷人不怕冷。”
“不怕冷?”
顾宜光是说到“冷”这个字,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和军中将士一样,穿得都很单薄,除了顾怀疆和一些年事已高的将士穿得稍微厚实一些之外,连昆羽扬的装束都十分简薄。
顾怀疆点点头,“越往北的地方越冷,桑夷国的位置在北,他们国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缺少衣料。桑夷百姓在冰天雪地里有的冻死,有的幸存下来。这样一代代往下,他们的后代就变得一点都不怕冷。一直到后来他们远渡重洋来到九州大陆,学会了纺织工艺穿上了厚实的衣裳,这种不怕冷的体质却没有改变。”
若非探子传信回来,众人一时还不敢相信,桑夷人看起来矮矮小小的,竟然有这样令人惊叹的本事。
玉扶道:“照这么说,天气越是寒冷对他们越有利,怪不得近来桑夷人袭击沿海城池气焰越发嚣张。如果在这个时候对战,我们岂不是自曝其短?”
顾述白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父亲认为,我们现在只能防守,不能进攻。与其将有限的兵力浪费在讨不了好的海里,不如部署好陆地上的防卫。现在沿海各城的渔民都已经朝城中迁移得差不多了,桑夷人火炮能攻击到的范围,也不过是无人的村庄。”
“你是说,撤军?”
“对。”
顾怀疆道:“向后撤军五里,船只撤回内港。桑夷人不上岸则已,一旦上岸,就用我们最擅长的作战之法让他们有去无回!”
玉扶最终同意了顾怀疆的作战之法。
她深知顾怀疆对于战事的敏锐,足以支撑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眼前损伤最小、最有利的决定。
她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顾述白陪着玉扶回去,顾相和顾宜亲自送他们出了军营,目送马车离开的时候,顾宜跺了跺脚。
顾相看他,“你冷啊?”
“废话,你不冷吗?”
顾宜朝四周一望,见无人注意到他这处,索性搓了搓胳膊,“天寒地冻的,要不是内功护体,我早就冷死了。”
“就你还内功护体,哈哈哈。”
顾相习武一向比他勤奋,这会儿倒不像他那么冷,顾宜道:“在玉扶面前还要假装一点都不冷,就怕她担心。虽说用穿得少的法子来习惯寒冷也说得过去,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军中物资不足么?”
他叹了一口气,“你看大哥的铠甲都被海水弄出斑斑锈迹了,也没有多余的可以替换。军中将士们更是如此,我看到有人的红甲已经快整个变成黑甲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顾相在自己的铠甲上抹了抹,尽力把锈迹抹去,“擦一擦还是好好的,不就是生锈又不是烂了,你怎么那么矫情?”
说罢朝营地中走去,顾宜在他身后气得跳脚,“我矫情?你居然说我矫情?!”
他飞扑上去要抓顾相,顾相早有防备,一闪身躲到一旁,“来啊来啊,让为兄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进步,省得你天天喊冷。”
“为兄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