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一群人的头领,他进来了,其余人也都进来了,各自要了一碗臊子面,口音都一样,应该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林淡温声道:“听口音几位大哥似乎是陕北人,这臊子我给你们调成陕北口味如何?”
“臊子还能调口味?好好好,自然好!”一行人连忙点头。
林淡把一口锅架在空置的炉灶上,倒上一些油,等油温烧至七成热便放辣椒面爆成红油待用。总共来了九位食客,她就舀了九勺臊子,与红油汇在一起煸炒片刻,加入淀粉勾芡收浓,等汤汁沸腾了便放一些切得细细的酸白菜,与臊子一起煮。如此,原本的卤香臊子就变成了一锅红彤彤的、热辣辣的、酸咸酸咸的陕北臊子。
臊子调好,面条也煮熟了,林淡飞快捞上来分装在九个碗里,然后撒上姜末、葱末、香菜末,让小竹等人端走。
几名壮汉原本只是抱着尝鲜的态度来的,直到看见这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乡面,才露出动容的神色。他们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吃,刚嘬一口,眼中便有潮意闪过。面条薄而筋道,臊子又酸又辣,十分够味,吃进肚子里热乎乎的,那些阔别已久的乡情、夜深人静时想也不敢想的儿时回忆,竟都齐齐在脑海中闪现,激起乡愁的同时却也消解了乡愁。
“真好吃,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那个味!”壮汉刨了几口面,再说话时嗓音有些沙哑。他的同乡频频点头,表情餍足。吃了这样一碗家乡面,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待会儿肯定能多搬一些货,多赚几个钱。
“好吃,我明天还来。”面没吃完,壮汉就开始恋恋不舍地念叨,原本再清苦不过的生活,似乎也有了盼头。
“我也来。”众人纷纷点头响应。最是吃不腻的,唯有这家乡菜。
少顷,店门口又走来几个人,个子有些矮小,口音也很浓,一般人很难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然而林淡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自是交流无碍,把面条与白粥的价格详细说了一遍。
几人盯着卤汁瓦罐看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诱惑走进来。
“听口音几位大哥是百越人吧,我把臊子调成百越口味如何?”林淡礼貌询问。
几人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却也微微点头。林淡舀出几勺臊子,加入清水把味道冲淡,又入白糖调味,完了从灶台上取下一个小罐子,舀出几勺黑乎乎的酱汁,往调好的臊子里倒。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味在空气中蔓延,与卤汁臊子的酱香融合后却变得格外鲜香,隐隐还有一股海水的味道。
几名男子半信半疑的表情立刻就被惊喜取代,叽里呱啦说了好大一通话,还频频竖起大拇指。
林淡颔首道:“没错,这是沙蟹酱,我自己做的,几位大哥尝尝正不正宗。”
从西边来的百越人尤其喜爱沙蟹酱,无论做荤菜还是素菜,都爱放一点沙蟹汁调味,煮面的时候也喜欢用沙蟹酱、甜面酱、豆瓣酱等物熬成臊子。林淡曾在西越待过几月,做的是正宗的西越杂酱面,风味腥中带鲜,十分独特。
臊子调好,面也装碗,林淡舀一勺浓浓的奶汤浇淋下去,又洒了粉红的虾皮和翠绿的葱花,卖相不要太好看。
几名男子压根不用小竹几个招呼,也不进去找座位,只管站在门口看林淡煮面,煮好立刻自己端走,飞快吃起来。吃来吃去,还是家乡的味道最棒。
香味还在发散,寻来的食客一批又一批,林淡会根据每位食客的要求来调整口味,蜀州人便加入花椒、豆瓣酱等物,调成麻辣味;湖湘人就调成香辣味;还有酸辣味、葱香味等等,有那不爱喝汤的就做成干拌面、油泼面,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都说众口难调,但到了她这里,却似乎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
眼看道侣迟迟不愿刺破指尖与自己盟誓,林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那一刻,深深望进道侣满是挣扎懊悔的眼底,林淡忽然什么都看开了,她扯掉披挂在身上的红纱,摘掉华丽而又沉重的头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前来观礼的宾客尚来不及哗然,双方的长辈也来不及呵斥,原本缀满星辰的天空忽然之间便被滚滚乌云和层层雷光吞噬,狂风呼啸而至,其间裹挟着天道的赫赫威压,如钢刀一般刮在众修士脸上,令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是劫云与劫雷,此时此刻,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竟然有人要渡劫了?
这渡劫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淡。她修的乃是无极仙宗的无极道。正所谓道法三千,各有奥妙,这无极道恰是最为难走的道途之一,讲究“道法无穷,道心无垢,道体无欲”,只有做到这三点,才有可能触摸真正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