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好些后,白芷站直身子,准备继续去找陆心颜。
不经意间,斜对面二楼一抹嫩黄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等她抬头想看得分明时,那窗子已紧紧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那是小荷,一定是!
白芷心头不由浮起这个念头。
但小荷为什么会在那里?
虽然她看得不清,但这里是花市,两边的建筑皆是行商之用。
二楼不是酒楼就是茶馆雅间。
小猴子正急得到处找小荷,小荷却无端端地跑去酒楼茶馆的雅间,关上窗子,让人看她不到。
莫非小荷在与小猴子闹着玩?
这个念头一想起,白芷立马否定了。
小荷年纪虽小,好动,却从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认识她四年,从来没见过她开过什么不应该开的玩笑!
既然不是在闹着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小荷并不是自愿去的,极有可能是被人要胁或是绑去的。
那现在她是该去找陆心颜,还是自己去救小荷?
白芷只考虑了两息,便决定自己去救。
不是她托大,而是以她的身体,不知何时才能找陆心颜。
万一时间过长,小荷已经出了事或是被转移走了呢?
到时候才真是后悔莫及。
与其如此,不如用自己明芷乡君的身份,诈一诈对方。
白芷打定主意后,走出巷子,找个看起来像是固定摊位的老板,买了盏最贵的花灯。
然后装作不经意问道:“老板,那边二楼是做什么的?”
老板做了笔好生意,心情正好,不假思索道:“那里是秦风楼,咱们这花市最好的酒楼,听说今晚二楼的雅间一百两银子一间呢。”
“谢谢老板。”白芷迟疑了一下道:“老板,我未婚夫约了别的女子在那里见面,我若直接进去,肯定会被拦住,有没有后门可以进?”
哪个男人这么眼瞎?放着这么好看的小姐不要,跟别的女人厮会?哎哟,这世道。
老板怜惜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方才那巷子,“沿着那巷子往前走约两百米,有个小门,是秦风楼的后门。听说专供一些不方便走正门的人从那里出入,很是隐蔽。我要不是在这里做生意好几年,无意间看到过几回,也不会知道。”
“谢谢你,老板。”白芷放下手中的花灯,“这花灯就当谢礼了。”
见老板实诚地要拒绝,白芷又道:“我去抓人,总不好带着,老板要是不收,就当我先寄存在这,有空我再来取。”
“那小姐有空过来取。”
白芷点点头,转身朝巷子走去。
巷子越往里走,越是阴暗安静,与外在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了约两百米后,果然看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
她伸出手正要推开,突然一只掌心温润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这么凉?”那人低低道。
即便还没看到脸,也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眉心微蹙的样子。
巷子虽深也黑,但因外面灯火通明,加上皎洁的月光,能让人看清所处的环境,以及对面的人。
入眼是一片红,纯正的大红。
以前看到这红,只觉得穿这红衣的男子,风流秾丽,耀眼张扬。
现在再看,不知为何,白芷却于那张扬中品出几分悲凉。
她挣动手腕,那人似乎并没有使力,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无法挣脱。
白芷遂放弃挣扎,抬眸看着他,淡淡道:“公孙公子,你这是何意?”
公孙墨白的容颜一如往昔,美过这京城所有女子,柔美却不显女气。
因着身高高出白芷许多,从白芷仰视的角度看过去,那张过于美丽的脸蛋有一半隐在暗处,奇异地染上两分妖魅之色。
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怎的,那眸色比之以往深了许多,波光滟潋,又深不可测。
“怎么这么凉?”公孙墨白低声又问了一遍,“可是身子不适?为何只有你一人?郡主呢,你的那些朋友呢?”
白芷微微皱眉,“公孙公子,我与你现在的立场,你似乎不该问这样的话。”
若是以前,在还不知道公孙墨白是武辕的人时,公孙墨白问这些话,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但现在,他们是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
手腕上紧了紧,白芷低头向腕间瞧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公孙墨白放松力度,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两分玩世不恭与轻佻,“我与你现在的立场,确实不该问这样的话。不过我与你的关系,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我与你什么关系?”白芷抬眼反问。
眸色平静清澈,像月夜下无风的湖面。
公孙墨白被噎住,一抹暗红爬上脸,只可惜以现在的光线,让人瞧不见。
不过他略带恼羞成怒的声音出卖了他,“江临的事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很亲密过!”
白芷淡淡道:“公孙公子指的亲密,是指你抓走我的事?还是指你受伤了我出于大夫的本能,替你治伤之事?抑或者指你愤怒之下,想强迫我的事?”
强迫?公孙墨白如被人当胸一拳。
当日他确实是在羞恼之下,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可在他心中,他并没有将之归于强迫。
他以为他们之间…他们之间…应该有些不一样…
胸口一阵闷痛,抓着她手腕的大手不自觉用力。
他还不知如何开口时,耳边又想起女子平静而犀利的声音,“公孙公子,楼上的是大皇子吧?是不是他抓走了小荷,他想干什么?如果他敢对小荷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他!”
公孙墨白望向她,当见到她眼中浮现的了然时,他胸中浮起怒火,声音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拦着你,是想阻止你去救那小丫头?你以为大皇子想动那小丫头?”
白芷望着他,唇微微抿着并不说话,但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公孙墨白漂亮的眸子顿时燃烧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你当我公孙墨白什么人!?拉皮条的?!”
“你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人。”白芷道:“现在你拦着我,是真。”
公孙墨白的手大力得像要捏碎她的手腕,随即却狠狠地甩开。
漂亮的桃花眼染上异色,像花火一样美丽耀眼。
公孙墨白闭上眼,狠狠地呼吸,许久终于将那股子郁气吐掉。
“大皇子这次不会伤害小荷。”
白芷迅速道:“这次不会,你的意思是说,下次可能会?”
公孙墨白讶异于她的敏锐,顿了一会,“你们不是大皇子的对手,要想活下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皇子要做什么?”
白芷知道问了白问,还是忍不住问。
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说三皇子,或者说陆心颜与萧逸宸不是武辕的对手,如果她想活下来,最好离开陆心颜身边。
公孙墨白没有回答,转身飘然离去。
一身红衣,即便越走越远,却依然耀眼夺目。
——
秦风楼,二楼的雅间。
当那道嫩黄色的身影一进入雅间,原本表情有些冷的武辕,立马露出温和的笑容,“小荷,来了,过来坐下。”
将小荷带来的一名不起眼的妇人,迅速在她身上点了两下后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原本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小荷,发觉自己能动能言了。
但她没有动,站在那里行了个礼,“小荷见过大皇子。”
“过来坐下。”武辕笑道:“这秦风楼有几道点心很出名,你一定爱吃,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马上就来。”
“不用了,大皇子,小姐和我的朋友还等着我,见不到我,他们会很担心的。小荷先告辞,改日再去拜见您和大皇妃。”
小荷本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转身就能拉开雅间的门。
然而当她伸手时,却发现那门根本拉不开。
不是有人从外面锁住了,就是有人挡住了。
小荷转过身,对上武辕依然笑吟吟而温柔的眼。
“今儿七夕,陪我坐一会。你若担心你的好友,我派人去知会他一声。”他柔声道。
他只说他,没有说名字,小荷不知怎的,却知他说的是小猴子。
她面色微变,“大皇子,小荷不愿,小荷要去找小姐。”
武辕的面色终于冷了些,“你以前见到我,并不是如此的,为何现在变了模样?是我对你不好吗?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的是非?”
以前的她见到他,就像花儿见到阳光,自动盛开成最美丽的模样。
那双干净纯净、不染尘埃的双眼里,如将漫天星子揉碎了装在其中,光彩熠熠。
小荷望着武辕。
眼前的男子依然华贵温和,气质如玉,一如她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不知何时,那向来温柔的眼,染上了三分狠戾,三分凉薄。
因着这份狠戾与凉薄,小荷突然生出陌生的感觉。
她有些怔仲。
这是她认识的大皇子吗?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武辕吗?
又或者,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用温和面对世人,将狠戾与凉薄掩藏其中。
那她曾经迷恋过的他,是否只是她自我幻想中的假像?
小荷的思绪,不由飘到了一年前舞阳侯府的宴会。
那日她被人扔下水,生死一线之际,是武辕救了她。
也就是在水底睁眼看到他的瞬间,自此心上印下了他温柔的眼神。
那将她从鬼门关带回来的温暖的手臂和胸膛,从此成了她向往的港湾。
可是那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啊。
就像他的人一样,什么都是假的。
若不是他暗中算计小姐在先,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她也不会因此对他生出迷恋。
美丽的幻想,就像泡沫一样,而他此时毫不掩饰的狠戾与凉薄,像一根针,戳破了那七彩的泡沫。
小荷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回大皇子,以前小荷不懂事,分不清好坏。现在小荷长大了,懂得明辩是非。”
男人眸子益发冷,“在你心中,我是坏人?该避之不及的大恶人?”
“非也,”小荷面上露出从容的笑,“小姐说,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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