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斗争的结局正如自己所料,三座书院沦为鱼肉,东西两境显然就是刀俎。一切的进展都比自己想象中要完美,未来大隋庙堂的斗争画卷已经拉开,让李白麟不由自主沉浸在这种顺利的推进感中,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问题。
他忘记了。
自己的父亲......还有第二道诏令。
远方的大地,传来了轻微的震颤,青山府邸里的三座书院,苏幕遮和水月,各方人马的目光,都随着李白麟的目光,一起望向了那个方向。
那是天都皇城的方向。
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马蹄声音踏地而来,所来之人,身影驳杂,有道宗、灵山的执法者,也有皇宫内等候已久,未在这场斗争中被波及的三司大人物,他们的身前,是一位佝偻身子俯在马背之上,亲自驱驾前行的老宦官。
老宦官的面容,在远方地平线外,只是懒散漠然,他缓慢驱着马匹,等到能够看清青山府邸,他以干枯五指揉了揉面颊,换上了一副欣喜笑脸,开始大力挥动马鞭,于是身后那些大人物的车厢也跟着加快速度。
李白麟的面色有些僵硬。
他看到了一节熟悉的车厢。
车厢的外壁刻着东境的黑色莲花,里面坐着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二兄,那张看起来“淳朴无华”的面孔,挤出了“温和”的笑容,远远就掀开车帘,车马颠簸当中,对着自己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那位隔着老远就换上一副笑脸的老宦官,在行经山下道路,看到青山府邸遍地残破狼藉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昨夜的天都风雨煞是惊人,竟然闹得如此严重,看起来就算没有这道诏令,应天府书院也是元气大伤,想要重建,恐怕需要极长的时间,没个三年五年,香火不可能恢复到前些年时候的一半鼎盛模样。
老宦官抬起头来,看到了面色不善的三皇子,他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望向面色苍白并没有如释重负的三座书院修行者,大概知道青山府邸的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在皇宫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对于大隋的律法倒背如流,久日随龙,自然知道太宗陛下看重哪一位,现在看来,陛下的看人眼光倒是有些准确,三皇子还不够稳重,白鲸殿下知道事情三思而后行,先来了一趟皇宫,等待着第二道诏令颁布,才随自己一同来到青山府邸。
书院这口肉,两位皇子自然可以争。
但是要陛下先开口,才许去争。
若是陛下不开口,那么便是饿死了,也决不能张口。
李白麟有些恍惚,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不应该的错误,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宦官长长“吁”了一声,勒马而停,翻身下来,双手拢袖躬身揖礼,再一度抬起头来,看着那位“满面愕然”的少年郎,由衷说道:“恭喜宁奕先生了。”
故作不知的宁奕,将这一出好戏演了下去,他挠了挠头,有些“迷茫”看着这一批前来的“大人物”,这里的许多人,都是熟悉面孔,他们望着自己的目光,丝毫不掩饰炽热与欣赏。
尤其是车厢纹刻黑色莲花的年轻男人。
宁奕知道,那车厢壁面上纹刻的黑莲,乃是东境圣山联盟的象征,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压得大隋三皇子抬不起头的二殿下李白鲸,他下了马车,以示重视,似乎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但要等待老宦官的宣旨。
第二道诏令,从老宦官骑车上马奔赴青山府邸的时候,这些老狐狸大概就心知肚明。
老宦官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宁奕先生,书院乃大隋根基,千年万年,不可动摇,昨夜风雨飘摇,您拔除庙堂隐患,有大功德,不可磨灭......陛下特地拟了一道诏令,以表感谢。”
果然如此!
宁奕眼神里有一抹复杂意味。
此时此刻,想到红符街告别,陈懿拍自己肩膀离开之时,以秘音传递,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他的心底仍然被深深震撼了。
原来到了书院之争的最后,自己站出来......竟然会导致如此的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之前看似无关紧要的表态,到了此刻,就这么不讲道理的,变成了最为重磅的筹码。
他弯下身子,准备揖礼,被老宦官拦住。
“陛下先前与咱家说过,诏令要等到一切落定,再行颁布。”老人微笑开口:“宁奕先生,稍安勿躁。”
他顿了顿,短暂的望向青山府邸的三座书院修行者,脸上的笑意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老宦官寒声道:“天子脚下,以武犯禁,勾结庙堂,欺压同辈......朱候,你作为应天府府主,所作所为,让陛下寒心,罢黜职位,念在修行不易,入皇城红拂河,做护道者百年,以赎重罪,你可愿?”
最后三个字的字音,拖得很长。
应天府府主的面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
有何愿不愿,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
朱候黯然说道:“我......想见陛下一面。”
“可是陛下不想见你。”老宦官的声音凌厉无情,冷冰冰开口。
与他好时,即便只是一位执法司的少司首,他也会满面笑容以礼相待,若是与他不好......便像此时,即便是星君朱候,也不会予对方丝毫面子。
“除却应天府主朱候以外,其他人等,陛下并没有点名。”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三座书院的修行者,有一些人,提着的那颗心,稍微松了下来。
仍然存了一丝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因为此番事大,涉及人数,多且繁杂,容易出错......”
老宦官侧了个身子,让身后的宁奕,站了出来。
“所以陛下决定......将此事,全部交给宁奕先生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