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霜草,几块不大不小的野石。
嘈杂的声音被抛在耳后。
所有的动静消弭。
轿子最后停了下来。
老宦官为徐清焰掀开帘子,轻声道:“已经入宫了......咱家只能送徐姑娘到这里了。”
徐清焰下了轿子,她轻声道:“陛下要见我?”
老宦官摇了摇头。
他缓慢道:“徐姑娘......这地方坐北朝南,地段很好,久年无人居住,却被派人勤扫,名字叫‘东厢’。”
微微停顿之后,他轻声道:“陛下只是提了这么一句,要您入宫,自然不可能大费周章,亲自操劳,所以徐姑娘您的住所,起居,诸多事情......都是由别人来安排的。”
徐清焰有些惘然。
“别人?”她轻轻捉摸着这个词语。
“每年入宫的姑娘很多。”老宦官轻声道:“皇宫很大,非常的大,有时候一个人,一百年老死了,也见不到陛下一面,可能是陛下忘记了,也可能是别人把她‘藏起来’了。”
徐清焰沉默了。
她终于有些明白,老宦官口中的“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徐清客的妹妹,是三皇子的禁脔,西境从未让自己见过世人......如果西境没有站出来表态,把自己的身份挑明,那么自己就只是一个无权也无势的弱女子,到了宫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这位老人口中的“别人”。
老宦官轻声道:“不过徐姑娘,您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别人没有资格,让咱家亲自来接。”
老宦官笑起来的声音十分轻柔,一丝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位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他笑起来的面容,就像是一个和蔼的老人,相由心生,说话之间,徐清焰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那些刚刚入宫的姑娘,可没有你这么好运,能有单独的一间院子居住,尤其还是上乘风水的‘东厢’。陛下既然亲自开口,让你入宫,想必难熬的日子也不会太久,如今皇城的政事繁琐,要等陛下忙完,恐怕才能想起徐姑娘。”老宦官躬下身子,轻声道:“这段时间,徐姑娘安心待在东厢等待便可,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徐姑娘一些东西。”
老宦官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那些姑娘,没有一位,有徐姑娘生得这么好看。
这等容貌......是他在宫里见了如此多的美人,仍然所为之惊艳的。
老宦官的心里,其实还隐约有一些担心。
在宫里,长得漂亮,是一种资本,这是一个好事。
也是一个坏事。
长得太漂亮,就难免惹人妒忌,遭人非议,甚至引上不该引的麻烦。
他出于私心,给这位徐姑娘安排了“东厢”,对外称是陛下的意思......借此希望可以打消一些人的觊觎念头,他虽然身在重位,但是在这宫里,终究权力有限,能为这位姑娘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夜色将暗。
老宦官忧心忡忡道:“宫内的斗争,咱家插不上口,徐姑娘要记着几点,谨言慎行,能忍则忍。”
徐清焰抿起嘴唇。
“东境和西境的斗争,蔓延到宫里,就是两位娘娘意志的传递。”老宦官轻轻竖起一根指头,认真道:“徐姑娘可能不太明白,这里委实不是一个好的住所,灵山和道宗的居士长老,有些入了俗世,在宫里也有职称的......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东厢暂住的时日里,希望徐姑娘不要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老宦官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徐姑娘,似乎与宁奕小侯爷有旧,这位刚刚敕封的剑行侯,恐怕也会惹上一些麻烦,按照宫里的规矩,他也插不上手。”
这一句话算是隐晦的提醒。
如果真的惹上了麻烦......宁奕帮不上你。
徐清焰没有开口,一直到老宦官领人离去,她也没有告诉这位好心的老人,自己是西境徐清客的妹妹,是三皇子的“金丝雀”。
站在东厢的院门口。
徐清焰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对......自己的身份,不被西境以外的其他人知晓。
自己就这么来到了宫里,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三皇子最大的背叛......
东厢的院子里,有一道身影,捧着拂尘,缓慢由坐而立。
那人相当有耐心地等待着老宦官的离开,然后点了一盏烛火,声音幽幽,带着三两分嘲讽戏谑的意味。
“呦......大美人,回来了?”
徐清焰挑起眉头。
这是一个女人。
披着道袍,带着道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拎着灯笼,声音漠然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静白,专门迎接东厢新入住的小主,既然你刚刚入宫......那么我会教你一些常识的。”
她拎着灯笼,缓慢前行。
徐清焰掐紧袖口,向后退去,看着不断逼近的,那一张被灯火映照得幽幽森白的女人面容。
静白止住脚步,微笑道:“听说你背叛了三皇子?”
“我的教育......保证让你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