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景象,若是他真的抵达涅槃境界,倒不是不能做到。
如今看来,柳十一施展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支撑了三四个呼吸,嘴唇便渗出一大片猩红,面容枯槁苍白,结印的双手袖袍里,溢出丝丝缕缕血墨。
但如今江上的那副景象,已经足够称为“壮观”。
踩在漓江江潮上的西海剑修女子,神情凝重,背后那盏油纸灯笼,光华不再内敛,而是彻底外放,大月垂落,犹如孔雀开屏,无数剑气凿打在月华撑开的屏障之上,发出一连串刺人耳膜的细密金石声音,那盏油纸灯笼,铮铮长鸣,开屏之后,被无数剑气敲击,已经逐渐绽现坑坑洼洼,但仍是固若金汤。
原本在西海女子朝露背后,层层堆砌的水厦,此刻底基都被盘坐江底的柳十一抽走,想要依据漓江江水大势进行压制的念头,被柳十一察觉,故而功亏一篑。
女子并不觉得恼怒。
跃出江面的剑痴剑气,已经不是所谓“七境”能够施展而出的手段。
驭剑手段,千里割颅。
无论是剑湖宫还是西海蓬莱,其实都没有这等术法。
柳十一如今不遗余力地使出这门术法,她倒是能够接住,也幸好柳十一的境界不高,否则结局难说......朝露眯起好看的双眼,盯住江底的白衣少年。
那袭白衣的头顶,不断有剑气射出,水流凝聚成旋涡。
柳十一身负驭使飞剑之术,说明他曾经见识过某位精通“驭剑”的大人物出手,甚至可能得到过对方的指点。
然而她并不知道......柳十一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指点。
只不过看了裴烦丫头的几次养剑而已。
此刻在远处,站在漓江波澜起伏当中的宁奕和裴烦二人,屏息而立,看着万千剑气跃出漓江的场景,神情复杂。
回顾漓江两袭白衣的“厮杀”。
柳十一以“长气”把曹燃的霸道意境打出之后,陷入下风,他没有去捡坠入江底的“长气”,而是拎水为剑,燕子归巢斩断漓江老龙。
剑断之后,盘坐漓江江底,剑气出窍,使出“驭剑指杀”。
所有剑术,无师自通。
有些是路过大隋偏隅角落,偶然一瞥,心有所得。
有些则是默默苦思,枯坐闭关的心血。
此等悟性,已然不可以常理来揣度。
连公认悟性极高的丫头,见了此景,都忍不住轻声感慨道:“看我驭剑指杀那么一二回,难道就学会了?”
看样子,的确是这样。
宁奕抿了抿嘴唇,脑海里又回想起了这袭白衣,抱着一把剑,无时无刻都陷入沉思的痴醉景象.....这一幕并不罕见,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从长陵山下到天都府邸,从瀑布山泉走到黄沙大漠,柳十一从来就是那个柳十一,他的剑道是极简的“一”,但是这个“一”,越是简单,就包含得越多。
......
......
无数剑气,疾射而出,气冲斗牛。
那盏油纸灯笼,内敛的星辉,被一阵冲杀,开屏如黄钟大吕,不断震出沉闷的古音,此刻外壳破碎一道纹路,一缕剑光钻了进去,擦过朝露面颊,女子面无表情,伸出两根青葱玉指,直接将其夹住。
油纸灯笼收敛的气机,在这一阵剑气冲杀之下,果真没有继续再收敛星辉,西海女子的境界,也随之缓慢下跌。
漓江江面,恢复了一片平静。
无数剑气射出之后,那位白衣剑痴少年,面容苍白,枯坐在漓江江底,大江辟易,他坐在河床干枯大地,指尖已是一片猩红,血墨萦绕在袖袍指尖。
柳十一抬起头来。
那盏油纸灯笼的防护,固若金钟,罩在那人头顶身上,飞剑剑气亦不可侵入。
他体内的气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步。
撤开油纸灯笼,西海女子的境界仍然稳稳站在了十境。
朝露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低下头来,看着诸多剑气法门层出不穷的白衣剑痴,如今肉眼可见,柳十一的面容都憔悴了三分,看样子,连抬指都做不到了。
“结束了。”
西海女子认真开口,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枯坐漓江的柳十一。
油纸灯笼轻轻摇曳,月华掀起漓江大潮。
原本辟易绕开白衣剑痴少年的大江,此刻汹涌澎湃,层层叠叠,凭空凝作一只大手,对准柳十一,狠狠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