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一已经来不及去想那么多了。
因为那柄“缕霞”已经出鞘,而且带出了一蓬鞘内刮擦而出的炽亮火花。
西海女子的肃杀眼神,都被那蓬炽亮的剑气火光所照亮。
柳十一持剑斩下。
没有藏剑,他不懂藏剑,努力地去揣摩去观察去学习......在漓江厮杀至此,他也没有学会西海那边的藏剑之术。
这其实是一个遗憾。
但也不算是一个遗憾。
他这一剑,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无数道影子浅淡浮现,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极致的“简单”。
一道剑光如滴水划过,刹那无影无踪。
两袭白衣剑器对撞刹那,来自西海的年轻女子剑修保持着前冲之势,继续向前掠出了一截距离,速度减缓,然后单膝轻轻弯曲,一只手插剑归鞘。
两人背对而立。
柳十一抬起一只手来,微微松手,那柄夺来的“杀人清露”,从他的掌心下坠,自行跌落,就要跌入漓江之时,剑痴轻轻以膝盖一磕。
“滴露”掠回高空。
柳十一没有回头,随意挥了一下袖袍,“倏忽”一声,那柄轻吕剑器瞬息掠回站在江面背对自己的女子腰侧。
之前挂在何处,如今便挂在何处。
物归原主。
柳十一微微仰首,缓慢伸出一臂,另外一只手伸出,五指轻轻按压,如摩挲美玉,抵在手臂臂弯之处,原本白皙的衣袖,缓慢浮现一道红线,将衣袖切割为环形的两半,剑锋之快,令人后知后觉,直到鲜血涌出,都没有痛苦产生。
柳十一没有去挤压,任由鲜血溢出,顺延环形断口溢散,染红自己早已不净的白衣。
“呼......结束了。”
刚刚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画面在脑海里定格。
来自西海蓬莱的出鞘剑术,极快的划破了自己的至简一剑,擦着自己的手臂而过。
他终于看清了朝露的出剑。
也看懂了藏剑之处的所在。
柳十一笑了笑,轻声道:“剑还给你,剑术我拿走了。”
远方保持着单手按压剑柄,收剑归鞘姿态的朝露,眼神的那点清明,逐渐消弭,变得一片涣散。
剑气对撞的那一瞬间,两人擦肩而过,来自剑湖的白衣剑痴,在关键时候收了“杀人清露”,满腔的剑气和杀气,顷刻间荡然无存,换做以一种自己毫无防备的近身掌法,就这么以掌心按在自己的后脑......
她万万没有想到,柳十一的这一手,是裴烦在漓江上渡船时候,一只手轻轻拍打江面,用以自娱自乐的“掌心雷”。
灵山有类似的记载,这一类的掌法,威力奇大无比。
一击震出,击在脑后,或是其他的重要部位,不需要多深厚的功力,都可以极为轻松地使人神念飘忽。
若是用力一些,直接将一颗头颅都以掌心雷霆震碎,也不是难事。
只不过此刻,朝露只是脚步踉跄。
她的思绪已经飘飘然天外。
漓江波澜,江水起伏。
天地昏暗。
柳十一的背后,那位西海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兀然失去了所有意识。
脑海里只有“嗡嗡”之音。
朝露面朝江水,身子一轻,“噗通”一声栽倒在江水之中,脑后的束发发髻也被那记毫不怜香惜玉的“掌心雷”轰的破碎,导致长发瀑散。
柳十一只是击昏了她。
并没有取她的性命。
站在漓江江面,抬起头来,看着风雨呼啸的漆黑云层。
两旁山石,愈发高耸,逼仄。
“天要黑了......”
柳十一轻声喃喃。
他体内的气机,到了如今,打赢了西海徐来的座下弟子,终于是真真正正的油尽灯枯......竭尽了所有。
就算他起了杀心,以自己体内的残余力量,恐怕也做不到干净利落的一击掌心雷崩掉那位名叫“朝露”的窈窕女子。
更何况,如今的心境,很是太平。
柳十一看着漆黑的阴云,事到如今......他竟然没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笑着问道:“天黑了,我没力气了,怎么办?”
宁奕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黑袍少年神情无奈,摘下自己的油纸伞,缓慢与丫头并行,走到了柳十一的面前。
天心漆黑,下起了阴雨。
瓢泼雨丝连点成线。
宁奕为身旁两人撑开雨伞,弹开垂落打在伞面上的雨水珠子。
远方雷霆闪烁。
漓江如白昼。
江面上拦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道戴着斗笠,浑身泥泞的漆黑影子。
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阴森低笑,腰间别着一柄木剑,另外一边是一柄狭长古剑。
一只衣袖内,只有三根手指。
剑湖宫命星大修行者。
苏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