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君,人带出来了。”钱丹气喘吁吁,马背上横着一口大麻袋。揭开一瞧,正是沈瑄!
楼荻飞大喜,忽然发现沈瑄昏迷着,满身是血。钱丹道:“出来时还好,想是他太虚弱,路上震晕了,一直在吐血!没有办法。后面人追来了,咱们快跑吧!”
果然,那边山头火把闪现。楼荻飞把沈瑄提到自己马上,催马便走,钱丹紧紧跟上。急急翻过一座山,却发现一队人马从侧路抄了过来,大声呼喝着:“贼子哪里跑!”
楼荻飞道:“我去跟他们厮杀一阵,你带了人快跑!”言毕把沈瑄交给钱丹,大喝一声,冲到敌人队里去。那群官兵见他来势汹汹,如狼似虎,不觉缓下脚步。楼荻飞长剑一卷,天马行空,立刻有几个士兵中了剑,哇哇叫着退开。楼荻飞冷笑一声,抢过一杆长枪,横在当路,随手一撂,风扫落叶似的倒了一片人马。
钱丹趁楼荻飞拦住追兵,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往前路冲去。偏偏有几个眼尖的士兵看见了,紧紧追了过来。看看一个马快的赶上了,钱丹手一抖,那人一翻身就滚了下来,栽到地上断了气。原来钱丹放了一枚夜来夫人制的“绣骨金针”。他的暗器本来准头不佳,此时情急之下居然正中那人咽喉,要了他性命。可他看见那人死了,心想这些人本来都是忠心耿耿为他家效力的,却被自己亲手杀死,不免手软,再放不出第二针了。于是跳下马,把那具尸体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一拍马腿送他走了,自己抱着那只大麻袋,滚进路边的草丛躲起来。
夜色中看不分明人形,只是钱丹那马是白色的,容易辨认,后面的人果然中计,赶着马追了过去。钱丹看看后路无人,方从草中钻出,寻了一条偏僻小路拔腿就跑。他虽然武技平平,但轻功却是天台宗当世无双的绝活,即使带了个沈瑄,也快似骑马。只是他不辨道路,东走西撞,地方越来越偏僻。忽然听得哗哗水声,抬头一看,已到了钱塘江边。
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此时未到四更天,四下里一片寂静。钱丹正在焦急,忽看见一条小船上有灯光,急忙奔过去道:“船家,让我上你的船躲躲好不好?有人追我。”
钱丹毫无江湖经验,这话讲得不明不白,谁去理他?却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船舱里伸出来,把帘子撩了撩,旋即有人道:“上来吧!”
钱丹大喜,扛着麻袋跳了过去。刚进得船舱,正要谢过主人,忽然嗅到一种奇特的气息,还没看清船里的人是谁,他就悠悠地倒了。
收拾那一队官兵,对于楼荻飞来说是举手之劳。他把他们拨倒在地,也去追那匹白马。赶了一路,才发现钱丹使了掉包计。回头去找钱丹和沈瑄,怎么也找不到。天刚蒙蒙亮,王宫中就派出了人马在钱塘府里搜查,楼荻飞料想他二人并未被捉回去,多半钱丹自行去了,遂过钱塘江,约了一些江湖上的熟人帮着寻访。哪知找了几日,仍是半点消息也无。楼荻飞想到沈瑄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钱丹又是个不大懂事的年轻公子,不免焦急万分。这日在一个小镇上喝闷酒,忽然听见对面当铺门口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吵架。其中一个面朝着楼荻飞,文文弱弱,面色苍白,却急急嚷道:“快放开我!我要去抓药救人性命的,谁跟你歪缠!”
另一个女孩青衫双髻,显见得会一点功夫,一手扣着白面女郎的手腕,不依不饶道:“要走先把玉佩留下!好小贼,哪里偷来的?还敢拿出来换钱!”
白面女郎挣脱不开,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这个外乡人好不讲道理,说我是贼……”
楼荻飞听得那青衣女孩的声音甚是耳熟,走过去一张,竟然是吴霜的丫鬟青梅,不知怎的到了这里。楼荻飞道:“青梅,有话好好说!”
青梅回头看见他,又惊又喜:“楼君,可找到你了!你看这个人偷了沈郎中的玉佩来当,幸亏被我发现了!”楼荻飞看见白面女郎手里果然有一块小小的莲叶双鱼佩,却没见沈瑄戴过。青梅补充道:“这是夫人给的,所以我一见就知道!”
楼荻飞沉声道:“小娘子,玉佩主人在何处?”
白面女郎咬唇不答。
楼荻飞猜不透她是敌是友,但也看出她并不会武技,遂一拂衣袖,玉佩到手,道:“如此我就先收下了。我是玉佩主人的朋友,将来替你还给他。”
白面女郎跺脚道:“你要是他的朋友,总不好让他病死吧!”
楼荻飞明白了,把白面女郎拉到一边低声道:“鄙人楼荻飞,是沈郎中的朋友,不是搜捕他的官差。你可放心告诉我他的下落。”
白面女郎却也知道楼荻飞的名头,遂道:“我前几日偶然遇见他,就留他在舍下。他吐血吐得不成样子,急需千年老参补一补。我又没钱,只好拿他的东西来换,你们却说我是贼。”
楼荻飞道:“你们俩且等在这里,我去找药。”说罢匆匆离去。
青梅笑嘻嘻道:“我刚才说错了话,阿姊别生气啊!阿姊贵姓?”
白面女郎淡淡道:“姓季。”
原来这白面女郎正是太湖黄梅山庄里那个害喘病的女孩,天台弟子季秋谷的小女儿季如蓝。
小镇边上一间隐蔽的小小院落里,楼荻飞和青梅见到了沈瑄。他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躺着,衣襟上全是斑斑血迹。楼荻飞握住他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是沈瑄先道:“楼兄,你来了。她……她好吗?”
楼荻飞叹道:“她好得很,你不必担心。你怎的弄成了这样?”
沈瑄苦笑道:“我练了夜来夫人的尸香无影手。”
楼荻飞与青梅都瞪大了眼睛。
沈瑄道:“楼兄,你知道夜来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她的医生吗?原来这妖妇练那害人的功夫已然自损其身,倘若找不到解救的方法,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必然丧命。她把尸毒炼在自己的手掌上,虽然有屏蔽的法门,但年深日久,毒质总要慢慢地顺着脉络往上行走。渐渐地每催动一次内力,毒质就要发作一回,痛痒不堪。一年之内,尸毒将游遍她全身。虽然这样一来她的掌力更毒,但后患也会越深,总有一天要活活地毒死她自己。”说着说着,猛然咳了一阵,挣到床边,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楼荻飞连忙扶住他,青梅道:“她抓你去,是要你给她配解药吗?”
沈瑄摇头道:“尸毒为天下第一剧毒,根本无药可解。只是我家原有一些方子可以将毒力稍稍克制一下,使得发作时不那么痛苦。她要我试着给她配制尸毒的解药,根本配不出来,她就逼迫我也练她那尸香无影手,搞成了这样。”
青梅道:“你自己不练不行吗?”
楼荻飞心想:若能自己做主,也不叫作逼迫了,问道:“难道你也中了尸毒?”
沈瑄道:“我还没来得及往掌上炼毒,只学了她的内功心诀就不行了。”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夜来夫人的内功实在奇怪。她将自己的一些内力逼入我体内,然后讲了几句心诀,让我自己吐纳调理。不料……”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胸中又疼痛起来,闭了眼靠在枕上,想把嗓子里那些甜甜的东西压下去。
楼荻飞把了把他的脉,果然发现沈瑄体内似乎有无数道气流在冲撞。这些气流说阴不阴,说阳不阳,十分诡异。原来夜来夫人的内功本是天台功夫的底子,独擅阴寒。但这尸香无影手的内功却莫名其妙地揉入了阳刚之力。她仗着自己武技好,尚能强行化解,其实是后患无穷,不仅有尸毒游走之厄,一旦走火,内息冲突涣散,不堪设想。沈瑄没有她那样的功底,被她逼入这种阴阳杂合的内力,体内气流乱撞,当时就支撑不住了。一旦运功调理,胸中如同有千万把尖刀在乱刺,只有吐出血来方能稍稍缓解。
楼荻飞把沈瑄扶起来,双手按在他穴道上。沈瑄摇头道:“没有用的,楼兄。我是怎样也好不了的,别为我白白地消耗元气了。”楼荻飞明白,沈瑄是医生,他自己都说没有用,自然是无计可施了。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不停地吐血,直到血尽而亡吗?
“至少能给你缓解一下!”楼荻飞不由分说地点了他的穴道,将两道真气灌入他的身体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行功完毕,楼荻飞吐了一口气,解开沈瑄的穴道。沈瑄略一运气,果然好了许多,遂微笑道:“多谢楼兄费力,救了我一条命回来。”
楼荻飞已是累得不行,苦笑道:“不要这样说。实话告诉我,你还有多长时间啊?”
沈瑄道:“本来我活不出这个月。楼兄你的两道真气将夜来夫人的内力暂时压住,将来发作的次数会少一点。大约还有半年的时间。”
青梅在一边听见他们俩这样说,早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楼荻飞道:“生死有命,你哭什么?”
沈瑄也道:“是啊。青梅,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舅舅和舅母好吗?”
青梅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看沈瑄,忽然道:“楼君,蒋娘子回天台山啦!”
沈瑄皱皱眉,不解地望着楼荻飞。楼荻飞遂道:“我出来找你之前她尚未恢复,我就将她托付给吴掌门照管。”
沈瑄急了:“楼兄,你怎么可以……”忽然胸中一窒,几乎晕过去。季如蓝正巧端了刚刚煎好的参汤进来,见这情状,赶快给他灌下一口参汤,沈瑄才缓了过来。
楼荻飞颇为不安,道:“沈君,你舅舅的为人你该知道。他说过放过蒋娘子,自然不会再为难她。本来我可以托别人照顾蒋娘子,但是黄鹤楼上闹出事情后,江湖上想找她麻烦的人太多。将她放在三醉宫,一来外人万万想不到,二来你舅舅不管心里怎样想,他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尽力保护她,等着你回去和她见面。”
“舅舅保护她……”沈瑄低声道,他此时已有些明白楼荻飞的用意。
楼荻飞见他不信,郑重其事道:“我后来细细想过,吴霆兄弟的死,只怕另有其因。汤铁崖、我还有吴小娘子都吃过蒋娘子的绣骨金针,可都没死。汤铁崖当时全身瘫软,后来几天动弹不得;我则是被冰住了全身,运功抵御方解开;而吴娘子中的那一针,只相当于被人轻点了穴道,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如此看来,这绣骨金针由她一人使出,威力竟是如此不同,仿佛并不是针上有毒所至。”
沈瑄道:“是啊,她曾说过绣骨金针没有解药。无毒自然无解药。那时她在葫芦湾杀死四个人、在钟山刺我的印堂,用的针上确乎是无毒的。季娘子,你可知道其中缘故吗?”
季如蓝摇头道:“绣骨金针是天台宗的绝技,连本门弟子也很少得到真传。我阿耶就不会,更别说我了。我想如果只是一种普通的毒针,不致如此难学。”
楼荻飞道:“而吴霆兄弟分明是中毒而死的。还有,蒋娘子那时被汤家软禁着,她连逃跑都不能够,如何出来暗杀吴兄弟?此中定有别情。我本来希望你回去后,大家可以把事情讲清楚,说不定……唉!”
原来楼荻飞留蒋灵骞在吴剑知那里,不但是要设法引沈瑄回君山,更是从中斡旋,化解两边冤仇,好让沈瑄重归洞庭门下。沈瑄听到此处,焉有不知?他虽不会真的指望吴剑知能够改变想法,但楼荻飞的良苦用心也令他十分感动。
青梅忽然道:“可是楼大侠你不知道,蒋娘子留在三醉宫,惹了多少麻烦出来!”
“怎么?”
青梅道:“那可别提啦。我们把她关在桃花坞里,就在沈郎院子的隔壁。先是夫人跑去问她,我们小郎是怎么死的,结果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好算了,等沈郎中回来再说。我们娘子去看她,她一开始也没有好脸色。”
楼荻飞道:“我原托了吴娘子照料她,吴娘子可劝得她吗?”
青梅瞅了沈瑄一眼,道:“我们娘子到沈郎中房里取了一幅画儿给她看,她自己哭了一回,后来居然就好了,还问娘子要了笔墨,在画儿上写了几个字。”
沈瑄听到此处,早是痴了,不觉问道:“她写的什么?”
青梅道:“娘子说,那是一支曲子,《潇湘神》,是什么词儿我倒是不记得……总之,等你回家去就能看到了。” 沈瑄默然。季如蓝听到此处,本来苍白的脸似乎更白了。 青梅又道:“结果后来,娘子倒和她谈得来,每日陪她讲讲话,仿佛从前吃她的那一针都算了。” 沈瑄道:“多谢表妹。” 青梅叹道:“你也谢不着她了。娘子说,小郎一定不是蒋娘子杀的,蒋娘子那么喜欢沈郎中,怎么会对沈郎中的亲戚不好?” 沈瑄脸红了红,青梅看在眼里,又道:“蒋娘子在我们面前,从来不肯提沈郎中。娘子知道她害羞,倒常常自己在她面前说起沈郎中这样那样的。只是沈郎中你有话留下,不让我们说你做什么去了。娘子只好拿话哄她,说你过些日子就回,偏偏你老也不回来。” “后来呢?”楼荻飞问道,“她怎么又回天台山了?” 青梅咬牙道:“都怪那个什么九殿下姓钱的,找上门来非要见蒋娘子不可。掌门拿了许多话来推托,偏他赖着不走,一口咬定蒋娘子在三醉宫。” 楼荻飞奇道:“钱九怎么知道的?” 青梅道:“掌门也奇怪得很。后来没办法,掌门说那钱九原来跟蒋娘子拜过把子,看他也没什么恶意,就去问蒋娘子。蒋娘子同意见他,画了张画儿,就把他打发走了。” 沈瑄心想:钱世骏念念不忘,无非是找离离要那张夜来夫人地下迷宫的地图吧,想来离离画了张草图打发他走了。
青梅续道:“本来他走时,掌门叮嘱他不要将此事说与旁人知晓,想他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定然守信。谁知他前脚走,后脚就一拨一拨地有人来,质问掌门为什么窝藏沉香社的妖女。有一回掌门还不得不跟一个妇人动了手,据说是什么镜湖的李素萍——反正也不是掌门的对手。” 楼荻飞微笑道:“镜湖老妪偏爱管这种事。” 青梅道:“就在那天晚上,蒋娘子留了一封书信给我家娘子就走了,说是不给我们添麻烦,回天台山了。本来我们也没敢拘束她,她要走当然拦不住。不过据娘子说,只怕还是因为她久等沈郎中不来,心里难过,才下定决心走的。蒋娘子这一走,我们娘子也不对劲儿了。” 楼荻飞皱眉道:“是了,你究竟为什么到了这里?是不是吴娘子又离家出走了?” 青梅正色道:“楼君,你们什么都瞒着娘子,其实她心里清清楚楚。” 楼荻飞道:“但吴掌门这么做,也是为了爱护吴娘子。” 青梅道:“可他却任由娘子的未婚夫流落江湖、堕入歧途,反倒对所有的人说他死掉了。这算什么?还说是他最心爱的徒弟呢!这一回,娘子是一定要找到他的。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娘子一定要将他劝回来。倘若找不到,娘子也不再回家了。” 沈瑄叹道:“表妹不会武技,胆子却大。” 楼荻飞苦笑道:“吴霆新丧,她又出走,吴掌门夫妇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了这些!吴娘子真的知道汪小山都做了什么吗?”看见季如蓝在一边,心想此事却也不足为外人道。 青梅叹道:“夫人确实气病了。掌门一来分不了身,二来知道娘子这回铁了心,竟不去找了,说就当……就当没这个女儿也罢了。娘子这次出门,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连我也不带,只派我到这边来做一件未了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沈郎中……”说着忽然满脸通红,似有愧色,“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怪娘子,她……她不是故意的……” 沈瑄道:“我绝不怪她。” 青梅道:“本来一开始时娘子也是听了乐娘子的话,不敢相信蒋娘子。乐娘子说那第二粒解药先别给蒋娘子吃,怕她万一……” 沈瑄叹道:“秀阿姊对离离总是有些嫌忌。” 青梅道:“不料蒋娘子突然走了,娘子就叫我把解药给她送去,别耽误了她。可是天台山那么大,荒山野岭的,我怎么找得到蒋娘子,想想只好求楼君。” 沈瑄遂道:“青梅,你将解药给我,我给蒋娘子送去。” “你病得这么重,可以去吗?”季如蓝有些焦急。 楼荻飞也道:“沈君,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一定帮你办好。” 沈瑄笑道:“楼兄妙手回春,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想来这几个月里,走到天台山去是不成问题的。” 大家想到他时日无多,一时默然。 沈瑄停了一会儿,又缓缓道:“其实将死之人,相见也是无益。可是,我也有些话要同她说清楚。” 相见或者徒增伤感,但倘若就此永诀,也未免太过遗憾。 楼荻飞叹道:“我送你到剡中。” 季如蓝听了半日,一言不发,此刻脸色越发苍白,忽道:“你再留一日吧,我为你收拾……收拾一下行装。” 沈瑄有些动容,道:“这次若不是遇到季娘子,我早就死了,却未曾好好谢谢你。” 季如蓝道:“你可知道我照顾你是有目的的?” 沈瑄脸色微微发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如蓝道:“我现在已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因为生病废去了武技,将来可无法安身立命。”她顿了顿道,“我想求沈郎中传我医术。” 沈瑄似乎如释重负,道:“这没有问题,只是我现在无暇给你讲解。这里有一卷医书,并不艰深,留给你慢慢自学,可有小成。不懂之处只好去问别的郎中了。” 季如蓝接过那卷书——古旧的手抄本,上书“桐山秘要”,心知是他家祖传之物,连忙在沈瑄面前跪下,欲行拜师之礼。沈瑄忙阻止:“你我平辈,这却不可。”季如蓝执意要拜,沈瑄遂道,“也罢,这是先父的遗物,算我替先父收一个隔世的弟子吧。”两人遂以同门师兄妹之礼见过了。沈瑄不觉叹道:“季师妹,将来好好照顾你自己。这是我祖母若耶溪陈氏传下来的独门医术,总算不会失传了。望你能将它发扬光大。” 楼荻飞在一旁看着,忽然道:“季娘子,你是如何遇见沈君的,还有个钱公子呢?” 季如蓝淡淡道:“那个钱丹自己回去了。” 楼荻飞遂不再问。 过了一日,楼荻飞和沈瑄便上路去嵊州。青梅则往南走,说舍不下一起长大的吴霜,一定要找到她。季如蓝倚在门边,目送他们走得看不见了,转进屋来,捧着那两本医书呆立半日,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滚到了书页上。 季如蓝拭去泪水,走到院子后面的柴房里,掀开一堆稻草,道:“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清俊少年灰头土脸地滚了出来,愤愤道:“沈兄他们走了吗?你都不让我见他!”却是钱丹。其实沈瑄那晚昏迷,却并不知道钱丹是被季如蓝用药迷倒,一直关在这里。 季如蓝冷冷道:“我的父亲和母亲两年前死在你娘手里,今年春天,她又杀了我的阿姊和姊夫,还有他们刚刚出世的孩子。你家欠了我五条人命,这还不算你娘血洗了我的师伯、师叔六家人,天台山前前后后二十九条性命。你落到我手里,本来我有一万条理由将你千刀万剐。” 钱丹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向你求过饶吗?” 季如蓝道:“但你是沈郎中的救命恩人,我只好不杀你,可你也别想走。虽然留着你很烦,但至少可以做我的护身符。你娘不放过天台七弟子的任何一个后人,迟早要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