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教不敢当,你且听着,听完后,自个去中都府上领个发配吧。可要顾好自己,尽量发配的离金陵城远些。”
“不劳费神,还请指教。”
林和正一点不怵,听听,就一个两个三四个,这样的诗词,任谁能续得下去?他只是说句理,平白挨了顿揍,此仇此恨,定要追根究底才能罢休!
四周议论纷纷,那些个生员、秀才在嘴里心里细细品读了,怎么也续不成个像样的诗词。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宝玉,觉得有人要下不了台,要丢大脸。只怪薛蟠真是胸无点墨,硬充大拿。
姻香楼的最顶层,白南烟蹙眉思索,吟道:“一个两个三四个,五六七八九十个,这续倒是好续,就是没个能有点意境的。这位公子,怕是要丢脸了。”
宁月儿焦急道:“小姐,您都续不上好的?这……”
白南烟摇头道:“我续不上,大日阁的举人老爷也续不上。月儿,你喜欢的这位公子或许有德,但委实不知进退。呵呵,君子有德,但是君子,未必有足够的脑子。”
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宝玉闭上眼睛,任他笑,任他狂,等人笑够了,睁眼,双眼如同腊月深潭般冷若冰霜。
“一个两个三四个,”他低声吟哦,“五六七八九十个。”
到了这里,蓦然大笑,手指对下面所有人一一点了过去,最后戳在林家兄弟的脸上,提高声音,抑扬顿挫道:“食尽皇家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林和正蓦然僵硬了表情。
林修竹嘴里喃喃:“一个两个三四个,五六七八九十个;食尽皇家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凤凰何少?我,何多?”
咔嚓!牙关紧咬,咬掉一块嘴皮,鲜血嗞嗞流淌。林修竹连退数步,胸膛剧烈起伏,他抬眼看姻香楼满目荣华,再想西城遍地饿殍,脑海文山剧烈颤动,文火飘摇,唰啦灭了五把之多。他对宝玉深鞠躬,苦涩道:“儒家末进林修竹,谢前辈指点。”
“你倒是个有良心的。”宝玉背负双手,抬起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不看下面,是给在场的所有人脸面。耳边淅淅索索的,有不少人一边揣摩他的话,一边青了脸色,偷偷摸摸的往外走,等他再次看去,在场的人少了一半还多。
但是慢慢的,离开的又回来了,他们或是愧疚,或是含怒,但都对宝玉弯腰拱手,道:“我等恭听教诲。”
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是说,知错不改,或者是逃了躲了,都不配做圣人门下。
眼看众人变了风向,林和正满脸怒火,没被打动分毫。他怒斥道:“你这只是首打油诗!”
宝玉笑吟吟的道:“没错,只是打油诗,但是谁说打油诗就不能名动了?当今这世道,又是在这满目荣华的地方吟的,要是不名动,我还真没脸吟了。”
林和正冷笑道:“打油诗不可能名动一方。”
宝玉嗤笑不语。
姻香楼的顶层,白南烟蓦然站起,娇媚脸庞满是惊讶,随后笑道:“好!好一个凤凰何少尔何多!他这是借林修竹的话反过来对付人家呢。林修竹来个‘吾等乃是圣人门下,或是生员,或是秀才,吃着国家俸禄,自当为国效力,不可学此等膏粱,无能第一,不肖无双!’,他就来一个‘食尽皇家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这是骂他们都是祸害的麻雀呢,直接怼了回去。联想我姻香楼满目荣华,跟外面饿殍遍野,这身在姻香楼的,有哪个剩了脸面?”
宁月儿苦笑道:“小姐,我知道,我懂。没见林修竹被怼得呕血,文火都灭了好几把吗?可他这首诗出去,我们可就没生意了。
哼,枉我安排了流云阁给他,真是个没良心的。”
…
…
林和正一边强词夺理,一边要往外走。身为秀才,他怎么不知道宝玉这首诗能够名动?按说区区打油诗,确实很难达成才高三尺,落得名动的,但是宝玉这首不同,硬是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虽是差了些,没有天地异象,但要是落了笔,成了文,妥妥的名动篇章。
大周例律:生员免徭役,月俸一两银;秀才面徭役、税收,月俸三两银。他们吃着国家俸禄,在如今的风雨飘摇中,不思赈济灾民,不思为国效力,跑到这风花雪月的场所败坏银子,就是不忠!儒家重礼法,不忠罪名,太大!
可以说,这首虽然是打油诗,但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别说读起来朗朗上口,就算语句不通,乱七八糟,也能让世人津津乐道了。如今既然成文,必然名动一方。
“哼,这般狗屁不通的句子,竟然也能出个打油诗。不知者无罪,真是让人恼也!”
林和正一甩袖子,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