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百里鸣从兜里摸了些铜钱,就要丢了出去。
可是这时候,宝玉抬手拦住他,笑道:“用不着,这里的贫民能接作坊的活计,不需要咱们施舍。”
闻言,百里鸣好像受到了触动,是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阵,他低声道:“二爷,您是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宝玉点了点头,走进了一片低矮土坯草庐中,那唯一一座极为显眼的砖瓦作坊……
就好像古琴一样——
古琴中刚入品级的是三千两银子的流云琴,这佩剑之中,刚入品级的,却是价值一千两纹银的流云剑。
流云剑造型华贵,剑身由于近十万下捶打敲击,上有流光溢彩的白云纹路,故而得名。
按照四海兵造坊的规模,流云剑只是小巧的生意。
碍不过宝玉要的数量多,还是引来了此地的管事……
来人一身略微臃肿的员外棉衣,脸上笑吟吟的,看就是个极妥帖的生意人。
当他看见宝玉的黑狐大氅,再瞟一眼赵贵宁等人雪白的大氅,还有内里长袍上的翠绿老竹,笑容就真诚了许多……
“原来是宝二爷驾到,我龟奴儿年初的时候就想:
宝二爷光顾了四宝楼,什么时候要来咱们兵造坊走一遭?”
龟奴儿的名字好笑,但是说话间,浑然没了生意人的圆滑,反而音带铿锵,好像一个威武的将军。
他的脖子很长,更显得往前伸过来的嘴唇肥厚,眼神锋利。
就好像旁边货架上摆放的擂鼓大锤,看起来没棱没角,内藏的,却是威风骇人……
宝玉连忙上前,拱手道:“敢问前辈名讳?”
“老夫就叫龟奴儿,不好听,但就是这个名字。”
龟奴儿畅快笑道:“老夫曾任西海狼牙将,不过诨号,也不过是个王八成精。如今废了修为,也就担任四海兵造坊的中都管事。
宝二爷无需客套,今个您要什么物什,龟奴儿没法给您降价,但是敢说,绝对给您最好的……龟奴儿当初力战濒死,要不是贵府的采风狐相救,可就不单单是废了修为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宝玉顿时觉得亲近。
他们说话间少了客套,却是多了自然。
龟奴儿甚至把他们带去了库房,任由宝玉挑选……
一百零八柄流云剑,一百零八张流云弓……这个不用多说,龟奴儿全都分配妥当。
等宝玉这边分配完了,随便让宝玉指了一个举人过来。
他让那个举人任选一把架子上的流云剑,全力劈砍。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琉璃杯盏落地。
只见架子上的流云剑被直接斩断,切口光滑入镜子。
那个举人连忙拿起自己的佩剑,却发现——这剑刃相切,他的流云剑,竟然连个豁口都没有?
龟奴儿朗声大笑道:“宝二爷,都是出售一千两银子的流云剑,却是也分上、中、下三种级别。
上者切中者如斩铁石,切下者,却是如劈枯木……
宝二爷,一百零八把流云剑一共十万九千两银子,您没意见吧?”
意见?
宝玉当然没有意见!
虽然把被斩断的那把也算了银子,但是他自己这边得到的好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于是宝玉笑着点头,毫不犹豫的把银票递了过去……
“很好,”
龟奴儿再次笑道:“如此,这两笔生意就算成了。您也知道,这上好的兵器有,极品的兵器,或者极品的文房四宝都是难寻。
您可以四处看看,虽然没有万两以上的,但是之下的,有。”
闻言,宝玉四处观看。
只见这里是齐整的库房,除了一条通道外,两边都是排列整齐的兵器架子。
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看见三千两的水清弓、水清剑,五千两的八宝弓、八宝剑。
只是很可惜,真个买不起这些……
他继续往前,突然发现,有一个架子上,只有那么两件物什。
一件是弓,通体亮紫,乃是牛角大弓!
一件是狼牙棒,通体银白,遍布利齿如勾,锋锐森森!
龟奴儿注意到他的喜爱眼神,笑道:“八千两的紫杉弓,弓拉满圆,力道可达九千九百九十九斤。
这是正气加持的极限,也是文人成就进士文位之前最好的大弓!”
“我要了……等等!”
宝玉突然看向赵贵宁,摇头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一万三千两,再加上……”
赵贵宁和举人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回头苦笑道:“二爷,全加起来也就一万三千零二百多两了。”
宝玉点了点头,指着狼牙棒问:“那个值多少银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得注视狼牙棒的乐阳吟呆滞扭头。
他连忙道:“二爷,我习惯徒手,可用不着这个。”
“混账,兵器乃是手掌之延伸。习惯徒手?以后你跟别人的兵器硬碰吗?”
宝玉笑骂一句,也就看向龟奴儿。
他早就寻摸着给乐阳吟弄件兵器。
别看乐阳吟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但是在对付血灵的时候,乐阳吟插不上手,可是把牙都咬碎了几个。
至今还是豁牙……
龟奴儿看了看宝玉,见他神色认真,感叹道:“好个宝二爷,您……罢了,这是铁面狼牙,重五千六百八十八斤,沙场之上,虽不说能所向披靡,但也是威风八面。
这东西和紫杉弓一起,作价八千两纹银。”
“嗯?”
宝玉等人都愣了一下。
龟奴儿摇了摇头,恢复生意人的样子,背负双手往外走。
“这东西,可是老夫以前的兵器,算不上库房里的物什……宝二爷,今个,也算老夫还给贵府半条命,以后,怕也没本事帮上贵府。
宝二爷,日后保重,龟奴儿祝您煊赫大周……”
声音很是清淡,但是似乎,略微带了一丝哽咽。
宝玉和赵贵宁等人肃整衣袍,冲着龟奴儿的背影,行人文人的礼节……
他们刚刚离开,龟奴儿就从旁边的阴影走出。
此时的龟奴儿泪流满面,好像一个苍老的耄耋,盯着手里的银锞子发呆。
“抚恤银子?我龟奴儿,可不需要这个……”
“月灵儿啊,你临死还念着金钗七彩娘,念着贾府,今个我才明白,你这个采风小狐,为什么对贾府念念不忘。”
“这金钗七彩娘穷得吃土,还是补上了抚恤银子;
这宝二爷自个的家什不买,还要给手下的人配备物什……
而且,这抚恤银子,好像也是宝二爷出的呢。”
“跟你相比,我这个西海曾经的狼牙将,要不是有点生意上的本事,呵呵……”
…
天高气朗,一路也是欢声笑语。
宝玉把剩下的银子分给了举人们,那不肯收的,挨边笑骂过去,弄得极为热闹。
特别是乐阳吟,抱着铁面狼牙,那是个爱不释手,也不管身上的粗布衣裳,被那银钩划破了去……
“二爷,前面就是两城甬道了,我新出了一首诗,比不上您,但也是个名动,给您照下路用。”
有个举人笑了一声,抢先拍马进了甬道。
他张嘴吟哦,登时起了一阵大光。
宝玉等人也拍马跟进,觉得不过片刻,也就出了甬道……
可是此时,大光一下寂灭,宝玉脸色大变,疯狂扑向前方。
“十步杀一人……该死,君子剑,给我出来!”
宝玉身上的正气一闪即逝,手执君子剑,冲着吟哦中断的举人头顶,一剑扬起!
唰!
君子剑紫光大盛,一剑斩断上方跳下的身影,然而此时,数十道漆黑影子挡在甬道的两边。
更有三道身影,横穿宝玉的周身近前!
黑刀黑甲,带起刺鼻腥气……
宝玉勉强撇过身体,君子剑横划而出。
他的脚步在骏马的头颅和甬道墙壁上曼妙点过,正是项庄剑舞…..
唰唰唰!
三声极为清脆的声响过后,来袭的三道黑影,连人带甲直接断裂。
然而,就在同一个瞬间,宝玉一声厉吼,狠狠的跌落在地……
脸颊,猛然剧痛!
小腹,被人踹了个翻江倒海……
他右臂的肩胛骨,更是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前后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