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也是自带的?”
“喏,那边人给的,都是他的兄弟,不老少呢。”
燕捕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县衙门口原本聚集着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一伙青壮,此时都跪在那儿。
“啧啧。”
燕捕头推开了人群,主动走到那汉子跟前,蹲了下来,道:
“兄弟,酒够么?”
那人抬起头,看着燕捕头,笑了笑,道:
“够啦,喝醉了可走不动道,从咱这儿去成国,可远着呐。”
燕捕头盘膝坐下,指了指已经没气儿的猴三儿,道:
“有仇?”
“刚走货回来,得知我一个兄弟老娘被这猴三儿骗了,百文钱被买去了宅子和地,那老娘回过神来哭诉无门,投井死了。
我那兄弟走得早,早年刚开始混的时候,也没少蹭人老娘的馍馍吃,这次回来听到这事儿,得嘞,一命抵一命,杀了猴三儿替我那泉下的兄弟和他老娘报了仇,等下自己也能跟着去前线当个刑徒兵跟着野人或者乾狗厮杀一番。”
猴三儿的风评自是很差,做的是无良买卖,被他坑得家破人亡的人不少,不过猴三儿的后台是主簿大人,所以也一直没人敢动他。
眼下猴三儿死了,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燕捕头想起了自己那位姓郑的兄弟所说的话,他说江湖为什么明明上不得台面,却依旧能令不少人向往,因为江湖中的一些人,有时候会做一些“衣冠禽兽”所不会做的事儿。
燕捕头来南安县也有段日子了,也知道这猴三儿的一些劣迹,却一直没急着动手拾掇他,因为他还没料理好自己和主簿的关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猴三儿再坏,也不会使手段到他燕捕头头上,这才是不迫切的根本原因。
“兄弟,留个名讳?”
“嘿嘿,待会儿不也要签字画押伏法的么,罢了,你既然要问,我就告知你一声,某南安冉岷。
人送外号,冉大胡子。”
“可胡子呢?”
“提前剃了,省得发配的路上无法打理长虱子。”
说着,
冉岷面向县衙外头那一群跪着的家伙,
道:
“别一个个哭丧着脸,咱们是一起投军的,你们投的是民夫杂兵,某从刑徒开始做起,只要有仗打,不消多时,某就能再起来,到时候,某依旧领着你们杀贼去!”
紧接着,
冉岷又转头看向高堂上的县太爷,道:
“对不住了青天大老爷,某不给你面子,当堂杀人。
但大老爷也该下来陪某吃一杯水酒,这事儿,终究会流传出去成为一段佳话,哈哈哈哈,某送大老爷您这东风,大老爷您不乘,那可真是白费了某的一番好意啊!”
县令依旧坐在那里,没下来,脸部在抽搐,显然是气的。
燕捕头见状,有些无奈,怪不得这位县太爷被下面的主簿县丞架空着,连这点儿气魄都没有,白送到眼前的官声都不要。
要是那个姓郑的家伙在这里,
早就跑下来先连敬酒三杯,
再含泪大声念诵刑文,随即再掩面抱着这孩子大哭一场,非得把这风彻底坐实了才作罢。
冉岷摇摇头,
又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燕捕头,
感慨道:
“可惜了,虽说咱们陛下不禁下吏入官,但兄弟你这当捕快地想往上爬也忒难了点儿,不是官儿,要那官儿声也没用啊。
就是这江湖的匪号,兄弟你要不要?”
“要嘚。”
燕捕头来者不拒,是啥都要。
冉岷先拿着酒壶,喝了一大口,
随即将酒壶递给燕捕头,
喊道:
“兄弟,走起!”
燕捕头也没嫌弃,对着酒壶嘴儿喝了一大口酒。
冉岷大笑一声,
对着外头喊道:
“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燕捕头装作自己已经有些微醉的样子,
放声喊道:
“南安燕小六是也!”
“好,某发配前还能再认一个兄弟,也算是一大快事,等着,等哥哥我在军前积攒下军功,杀出一个名号来,校尉不行,咱至少得当个守备,或者混个参将。
哈哈哈哈,
等仗打完了,哥哥我有机会回来,日后,你就跟着哥哥我做事,我大燕儿郎做什么捕快,阵前杀狗,那才是真正地痛快!
小六兄弟,等着,以后哥哥我罩你!”
将阵前厮杀,拿命博取军功这件事儿,当作了探囊取物,这话,说得未免过于张狂,但江湖水浅,却也能常常孕育蛟蛇,以后当如何,犹未可知也。
燕捕头闻言,笑道:
“巧了,我一个兄弟早年就说过这话了,也是在从军前。”
“哈哈,他那是吹牛,哥哥我可不一样!”
燕捕头抬起头发出一声长叹,
感慨道:
“别说,我还真有些想我那兄弟了,快一年了啊。”
“战死了?”
“…………”燕小六。
冉岷见燕捕头不说话,
面露严肃之色,道:
“是条汉子,既是为我大燕战死,当值得敬重,来,燕兄弟,咱们这杯酒,敬你那位已故的兄弟!”
“嘿嘿嘿。”燕小六笑了起来,笑得肚子痛,但还是点点头,伸手和冉岷握住同一个酒壶,
嘴儿朝下,
酒水洒在了地上。
“兄弟走好,安心上路!”
………
“阿嚏!”
刚被四娘搀扶着坐在床边喝鸡汤的郑将军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将手中的鸡汤给洒喽。
“呵,谁在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