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连我都不知晓,你到底会不会杀人,因为没人见你出过手,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你的眼光见识,绝对远在常人甚至远在我这糟老头子之上。
所以,
你心里,
应该是有数的,
是吧?”
造剑师不语。
“昔日,你先站在大皇子身后呐喊,后又站在三皇子身后摇旗,最后,又站在了四皇子身后。前者,能给你想要的材料和剑谱,他们要玩,你就逗他们玩;
但王上呢,
为何你最后,会站在王上身后?”
“没有什么为什么。”
“不,是有的,必然是有的,他必然有哪里,打动了你,让你觉得,非他莫属。我了解你,我独孤家的怪胎,别人不懂你,我懂你。
你的眼里,
无君无父无尊长,世俗纲常伦理,在你眼里,还没剑炉里的一块炭更值得多看一眼。
但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居然真的在为他游走?
为他奔波,为他行事。
说句真心话,
我就算战死在这里,
你该走还是会走,不会为我这个老不死的拔剑;
但我感觉,
若是有朝一日,
他将死了,
你会站在他面前的。
无论你到底会不会用剑,会不会杀人,你都会为他,将你的剑,拔出来。
奴隶,许他一日两餐饱腹,他可为你卖命;
平民,许他金银细软,他可为你卖命;
富户,许他门第门槛,他可为你卖命;
无他,
画饼而已。
至于贵族………
贵族的命,
值钱啊,
怎么卖?
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卖的。
而你,
你的命,在贵族里,又算最值钱的。
他到底给你画了怎样的一个饼,
你愿意去相信他?”
独孤牧忽然笑了:“寻常人画饼,只是画出来,给你看看个大概样子,能画,不一定能做,因为谁知道以后。
是否,
你清楚,
他能活到以后,所以………”
造剑师摇摇头。
“不知道?”
造剑师沉默。
“不想说?”
造剑师依旧沉默。
“好,不说,没事,但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
花,枯荣盛败,人,生老病死。
帝王,虽号称天子,却也终究离不开那一场轮回。
天子,也会死,所以,天子身上才会带着人味。
若真的长长久久,不说长生不老,但要是真能活得比那最擅养身的炼气士还要久,他身上,还会有人味么?”
造剑师闻言,扭头,看向独孤牧。
独孤牧猛地一拍城垛子,
喝道:
“为何当年,只有屈天南一支青鸾军北上入晋?
石远堂,他没找过么?
昭文通,他没找过么?
老夫,他没找过么?
只有屈天南去了,只有他去了,我们仨,没答应。
为何?
呵呵呵呵………”
独孤牧有些干咳地笑了起来:
“因为,和野人联手,丢人,丢人,丢祖宗的人呐!!!”
独孤牧深吸一口气,
低吼道;
“可他,身为熊氏皇族,连我等都觉得丢人,他呢,他却觉得,无所谓的。司徒雷临死前,为何要将那成国基业,送予燕国?
只是为了保一个子嗣富贵么?
因为连司徒雷那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所谓的成国太祖皇帝都清楚,夏夷需严辨。
可他,
可他,
为什么就不在乎了呢?”
独孤牧有些颓然地收回了手,负于身后,身形,也显得稍微佝偻了一些,
道:
“娃儿啊,别后悔,别后悔以后,你所看见的,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大楚,哈哈哈哈哈。”
………
谈话以沉默结束,
日落时分,
又一轮哨骑回报,告知了燕军的最新动态。
收到军报后,
独孤牧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渡河的燕军,分为两部,一部走西边,一部,走东边。
一路是八万余骑,
一路是四万余骑,
打着的,
是靖南军本部军镇的旗号。
独孤牧相信,自己这二十万大军陈列在这里,对面燕军除非集体眼瞎了,否则不可能看不见,但他们却偏偏选择对自己所在,熟视无睹,直接绕开了自己。
绕过了镇南关,可以理解,因为荆城被破,粮仓被烧,缺少粮食后援的镇南关大军,年尧除非破罐子破摔,出城结阵和燕人来一场野外决战,否则就注定不敢有其他动作;
但放过了自己,
又是个什么意思?
将自己也摆在身后,不管了?
自己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了,你就直接不管了?
自己铺垫了这么久,你就直接无视了?
饶是独孤牧一大把年纪了,在此时,终于有种羞怒交加之感。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将大军彼此切割,彼此切分,这一段有你,下一段有我,这般行险,你田无镜,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独孤牧思索道:
“急着去接应那位他一手提携起来的平野伯?”
随即,
独孤牧又马上摇头。
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再怎么样,
也不至于为了救一个自己看重的人这般,哪怕,那是他亲自选择的传人。
那……
独孤牧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抽搐,
难道?
………
两路大军,走东路的那一支,领军者是罗陵,他的目标,是绕过黄古县的楚军,直接接应到在其后方活动的那支燕军,也就是平野伯部。
梁程,也在这一部之中。
但梁程所看见的是,靖南王本人,并不在这一部中。
在梁程看来,
还有什么事对靖南王而言,比亲自去“救”自家主上更重要的么?
如果有,
那会是?
………
靖南王的王旗,在西路军中。
在大部已经绕过黄古县的守军营盘区域,确定里头楚军没有粘上来后。
王旗下,
诸多传令兵策马去往西路军各部,传递靖南王新下达的军令。
命令是一致的,
各部即刻调转向南,
人歇马不歇,
兵锋所指,
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