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你的脸,待会到了湟源,可有不少你认识的熟人,或者说……仇人!”
……
新修建的“西霆塞”并非全是石制的,而是先夯土为基,再在外面加石片和黄泥土,在烈日的暴晒下,粘稠的黄泥迅速凝固,一座因地制宜的障塞慢慢筑起。
只是还有一面墙没有合拢,障城四角那高高的烽燧角楼也才盖到第二层。
一来是任弘提议故意留个破绽,将西霆障当做鱼饵,就看羌人来不来咬,遂让士卒们不必修这么快。
二来则是修后世的羌式碉楼确实很费时间。
如今鱼是上了钩,但钓鱼的人却有些没把握了。
奉车都尉金赏最初时同意了任弘的计策,但眼下羌人真的在湟源集结,随时可能杀到西霆障时,他却有些惊慌,毕竟待在一座没合上城墙的要塞里,总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任弘只好宽慰金赏道:“羌人之兵长在山,短于平地,不能持久,攻城连胡……连匈奴都不如。”
当着金赏这匈奴人后代骂胡虏似乎不太妥当,虽然金家早不拿自己当胡人了。
金赏有些怀疑:“那先前的白石、河关二县是怎么沦陷的?”
任弘道:“守卒太少,加上有牢姐、封养羌里应外合。”
“而我军有三千屯田卒,五百令居募兵,北岸还有三千小月氏巡梭,见到烽烟可以疾驰来救。汉军甲胄精良,弓弩也都运来备齐了,只要将墙堵上,就算羌人来两万,守城亦不在话下。至于东边的辛都尉、赵将军,也能在三日、五日内驰援……”
虽然贪功的西部都尉捅了大篓子,但朝廷没有立刻处置辛武贤,只让他戴罪立功,归赵充国调遣,先来这个急先锋听闻羌人出山,会第一时间带兵杀过来吧。
话音刚落,张要离便来禀报:“西安侯,东边来人了!”
金赏面露喜色:“是援兵?”
“只有数骑,应是信使。”
等任弘他们来到最后一刻仍在动工堵墙的城头时,却见东边的路上数骑正飞马奔来,其中一人渐渐领先,最先赶到城下。
近了以后,却见此人长了一张圆饼脸,细细的眼睛,有点异族的容貌,头发扎髻,穿着一身汉军骑吏的装扮,仰头朝城头高呼道:
“任君,下吏赶上这场仗了么?”
任弘已笑了出来,这竟是本应在敦煌做侯官的赵汉儿!任弘开春后让人去敦煌征辟他,这是得了消息后,立刻飞马奔来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已是高兴坏了:“赶上了,护羌校尉从事还空着一个位置,专程给你留着!”
任弘让人打开城门将赵汉儿和他后面一起赶来的使者放进来,瞥见赵汉儿身后背着一副角弓,想起两年前二人在长安道别时,赵汉儿说过他的弓开太多次崩裂了,要重新制一把,言下之意是想歇一歇。
等赵汉儿来城头拜见时,先被韩敢当哈哈大笑着锤了一下,任弘看着白了些、胖了点的赵汉儿道:
“弓制好了?”
赵汉儿朝任弘作揖:“好了,还多了个儿子,任君有子乎?”
任弘大笑:“快生了。”
赵汉儿又看着韩敢当问道:“飞龙有子乎?”
韩敢当有些尴尬:“尚无,出征前续了弦,肚里还没动静。”
“回去时或许便有了。”赵汉儿话里有话,惹得韩敢当怒骂,这时候,却听到一阵梆子的清脆响声,城上城下的士卒都紧张起来,而当任弘他们回过头,却见修筑在西边十余里外的烽燧,燃起了浓浓的积薪烟火。
赵汉儿眼尖,又常年做侯官,一眼看出来了。
“虏攻亭障,二千人以上者,昼举三烽,夜举三苣火,燃三积薪。”
“可不止两千。”
任弘肃然:“据斥候回报,湟源那边,至少聚集了两万羌虏,先零羌、卑禾羌、烧当羌等,都出动了几乎所有青壮!”
赵汉儿一愣,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我赶上了一场大战。”
半个时辰后,随着远处烽燧的沦陷,众人也看到了敌人的身影。
如同秋后冰雪融化,百川并流汇聚到一起,变成了劈山越岭的湟河水,浑浊而汹涌,愤怒地从上游冲下,想要将汉人筑起,拦住羌人自由迁徙,想将他们变成圈养牛羊的堤坝冲毁。
决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