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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贤王屠耆堂年轻时,以英俊多艺闻名匈奴,他能弹胡琴吹胡笛动人心扉,每当唱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时,闻者无不流涕,女人都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这一点,和古板的虚闾权渠截然不同。
可如今,却是虚闾权渠做了大单于,而右贤王还是右贤王,领地还缩水了大半。
这十年来,屠耆堂蒙受战败之名,丢了西域,再没了早年广招汉人谋士,欲图大事的心气,终日只以酒及女色为乐。连政治态度,也从最积极开拓,想要西迁吞并乌孙的鹰派,变成了希望与汉讲和,以守住右地最后地盘的鸽派。
匈奴之俗,正月会于单于庭,祭祀先祖,虽然漠北的一月份还是天寒地冻,但右贤王还是来了,去年刚送走了单于的太子稽侯珊,汉匈和平,不必担心汉人忽然打过来,右贤王的心情也更轻松些。
但当单于遣左大当户来通知他去金帐议事时,看着左大当户那严肃的神情,右贤王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是我和颛渠阏氏偷情的事,被虚闾权渠发觉了?”
单于有许多阏氏,颛渠阏氏就相当于大汉的皇后,这位颛渠阏氏是匈奴三大望族之首兰氏的贵女,被称作草原上的花儿,壶衍鞮单于娶了她,但先单于无法生育,死后新单于就按照匈奴之俗接盘。
但虚闾权渠单于已经年近四旬,自有一个庞大的后宫,不喜欢颛渠阏氏,以右大将之女为大阏氏,而对颛渠阏氏十分冷落,让这正值虎狼之年的少妇人独处香帐,倒是让已不想奋斗的右贤王乘虚而入。
从去岁大会茏城开始,右贤王就暗暗与颛渠阏氏私通,孤男怨女,都是失意者,颇有共同语言,感情从肉体上升到灵魂,越来越频繁大胆。
而据颛渠阏氏在野地里跟右贤王嚼舌头,说虚闾权渠单于确实很虚,比右贤王差远了。
先前被这句话撩得龙精虎猛的右贤王,此刻却也很虚,骑行在去金帐的路上只忍着调头逃跑的冲动。虽然虚闾权渠疏远颛渠阏氏,但并不意味着愿意让她与别人勾搭,右贤王还能怎么说:“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嫂子实在太漂亮?”
等进了单于金帐,才发现郝宿王刑未央和二十四长皆在,而大单于虚闾权渠坐在正中,沉着脸训斥左谷蠡王呼屠吾斯(郅支)。
“大单于,那受降城,当真不是我烧的!”
原来,自去年底呼韩邪南下后,他的兄长郅支接管了左地,旋即就发生了受降城焚毁事件,驻五原郡的汉军立刻派使者到匈奴,狠狠谴责了此事,说已回禀天子,要匈奴给个交待。
而大单于最先怀疑的,便是自己的长子,与呼韩邪竞争太子之位,且反对与汉和解的郅支,莫非是他故意派人烧城,想让两国和谈告吹?
类似的事,被他冷落的颛渠阏氏兰氏之父,担任左大且渠的兰且渠已经干过一次了,前年虚闾权渠单于初继位,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结果却被左大且渠搅黄了。
兰且渠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下屯守,却故意想趁汉朝刚倒霍内斗,去边塞抢一波。好在有三骑降汉,言匈奴欲为寇。这导致汉朝皇帝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边将赵充国、傅介子出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匈奴各数十人而还,和谈遂拖后一年。
事后大单于罢免了左大且渠,他也意识到,匈奴内部反对和谈者数量庞大,他们固守着匈奴过去的骄傲放不下,以为还能重复狐鹿姑单于胜汉军俘贰师的辉煌。
故主战一派,与以呼韩邪、右贤王为首的主和一派势同水火。
郅支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叫呼韩邪被汉人扣留,不得归来。
过去几十年,两国互相扣押使者是常态,经常谈着谈着发生意外,汉匈关系跌入冰点,使者也就不用回了,单于怒而悉留汉使,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非得人数相当才罢休。
郅支有极大嫌疑,故大单于审了又审,但郅支都矢口否认,几要拔刀自杀以示清白。大单于这才信了他,又开始盯着主战诸小王万骑长一个个问,他们也都撇清了关系。
问到最后虚闾权渠烦了,大骂道:“难道还是汉人自己烧的不成?”
右贤王出列道:“大单于,此事还真可能是汉人自为!”
和任弘的丰富对垒经验能增加智商,右贤王给众长讲起在西域时吃过任弘的亏,十年了,十年来他走过的路,基本就是任弘的套路。
从楼兰城下不断让人出出进进的空营,到铁门一夜筑起的雄关,再到离间计,最后是乌孙战争的转战千里七战七捷,吴宗年的背叛。
莫要因为近年任弘的骁勇威名,而忘了此人早先极善用计谋,而烧受降城这件事,真像他手笔。
右贤王道:“小王曾听汉人谋士说过,与胡一样,汉皇帝群臣战和不一,此事可能是汉人主战一派所为,或许便是那任弘的阴谋!”
……
刚刚得到消息的长安,群臣也在承明殿讨论此事,今日天子刘询特地不参加朝会,令两位大司马和丞相、御史大夫代为主持,让两派臣子不要有所顾虑,放开了吵。
最先上场的是小辈们,义成侯甘延寿成年后嗓门渐粗,有向韩敢当靠拢的趋势,他大声道:“我乃北地人,一百年前,匈奴焚毁了北地回中宫,孝文皇帝以此为奇耻大辱,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欲亲征匈奴!”
“只可惜遇上了济北王刘兴居反叛,此事遂罢。”
“今日匈奴再焚我大汉之邑,毁受降城,可大汉,已非百年前的大汉了!”
“然也!”新阳侯、建章卫尉辛庆忌应和道。
“戎狄无信,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此则和则无益,已然之明效也,还是要以武折之!”
大汉确实是不再是一百年前的小受了,起码反战者不敢像季布呵斥樊哙那样说:“辛庆忌、甘延寿可斩也。”
聪明人如魏相已经不说话了,只有萧望之执拗地说道:“此事尚待查明,受降城已空,匈奴早不烧晚不烧,为何偏在左贤王入朝时烧之?或是天干物燥自己失火……”
“五原属国说,是人为所放,至于为何偏挑这节点纵火与汉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