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身体的痛苦,云落艰难地朝前方迈步。心里想着,不知道裴镇怎么样了。
从山下看,裴镇其实跟云落挨得很近,但他此刻嘴里却在碎碎念着什么,仔细一听,“不知道那两个小娘们是不是也淋成了这样,要是小爷能在旁边看着就好了,那身段儿,啧啧。”
云落听了想打架,陆琦听了想杀人,崔雉听了直接灭门。
陆续有少年受不了这样的刺骨冰寒,冻得嘴唇发紫,往后一倒,被送去山下。
问剑山上的人只剩半百之数。
等候处巨大的水幕上并不会显露出山上的风雨,一个个少年人的动作在他们看来奇怪又滑稽,但他们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关心的身影,每当有一个少年或少女失败出局,都会伴随着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或哀嚎。
凉亭之中,陈清风摇摇头,“才到雨落,就少了这么多,我们的选材真的受限太多了。”
蒋琰不置可否,有的事他心知肚明,但碍于身份,确实不能说。
陈清风并不勉强,牢骚发过了还一直念叨就惹人烦了。看着艰难攀爬的云落道:“此子心性着实不错。”
蒋琰微笑道:“孤儿。自强惯了。”
陈清风故作释然地点点头,心里却愈加狐疑起来,他并不相信一个孤儿值得国相如此关照,还派来蒋琰到场。
此刻便仔细看那少年,试图去寻找一丝线索。
云落并不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眼中只有向上。
腿已经冻得发麻,手指早已没了知觉,但还是要手脚并用地向上,因为这石
阶在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异常湿滑。
手指紧紧抠进石板的缝隙中,不知何时有一块指甲已经悄悄断掉,指尖刚渗出一丝血迹,便凝固在伤口上。
三十一,膝盖重重地磕在石阶之上,微微肿起。
三十二,左手手指的一块指甲又被缝隙的边缘戳掉,他浑然不觉,狠狠抹了把脸,将眼睛睁得开了些,再次抬头。
三十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云落滚上了石阶。
他双膝跪地,双手支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到接下来还有的六十六级台阶,顾不上休息,略作休整就要向上。
忽然间云消雨霁,眼前的白雾也瞬间消散。
山中众人眼前一片清晰,一个声音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山上还剩五十二人,最高者崔雉,四十一级;最低者符天启,二十五级。尔等皆有一刻钟时间休整,一刻钟后,问剑山重启。”
云落四下张望,发现裴镇正在自己的斜上方朝自己挤眉弄眼,手舞足蹈,却见他脸上烟熏火燎的,发梢都有些微微卷起,疑惑地问道:“你咋了?”
裴镇摆了摆手,对着自己用唇语说道:“听不见。”
云落这才明白,此刻的山中只能看,不能听。
于是朝裴镇做了个努力的手势,裴镇点点头,朝上面一指,云落随着他的手指看去,一袭玄衣的崔雉也如裴镇一般烟熏火燎的,盘坐在地上,神情依旧清冷。似乎感应到了云落和裴镇的目光,她睁开眼睛,朝着裴镇倒竖一根大拇指。
裴镇伸出两手,一手倒竖,一手直立,然后两个指腹狠狠地亲在一起,一脸贱笑。
崔雉猛地一怒,又想起此刻在问剑山中,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看得云落呵呵直笑,示意裴镇自己小心,然后也盘坐下来休整。
身体恢复之后,指尖传来的钻心疼痛被他强忍着,眉头只是略微皱起。
裴镇已经将信息告诉得很清楚了,接下来的阶梯中有火,而且直到崔雉所在的四十一级依然如此,那么他就要提前准备好,比如喝下一肚子的水。
像刚才那样的无声交流在此刻的问剑山中比比皆是,有挑衅的,有不屑的,有互相鼓励的。
“这就是你们的用意?”凉亭之中,蒋琰转头问道。
陈清风嘿嘿一笑,“让他们休息休息。少年人身子扛不住。”
蒋琰心中了然,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有些不公平?”转瞬间又摇摇头,自嘲道:“我真是处理政事习惯了,大道修行哪儿来的公平可言。”
陈清风再为蒋琰续上一杯茶水,蒋琰玩味道:“我又不用被火烤,喝那么多干嘛?”
陈清风:“啊?”
整个队伍的最下方,那个名叫符天启的瘦弱少年无视从周遭投来的嘲讽目光,面朝山上,以背示人,低头思索着,从水幕之上看来,似乎是羞于见人。
于是在等候处巨大的水幕下,被裴镇戏称为王中王的男子嘲讽又挑衅地看着符天启的邋遢师父,谁知对方居然无动于衷。
毫无征兆地整座小山的天地又重回之前的样子,符天启猛然睁眼,手指微微滑动,似乎在空中写着字,随着他的指尖划过,有些雨水似乎被微微改变了方向。
身前倾盆的雨幕,在他的指尖微微漏出了一个空隙,符天启满意地收手,起身,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