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进宫赴宴的学子难免紧张惶恐,而朝臣权贵则彼此相视一眼。
太后娘娘今日突然出席宫宴,该不会要有什么动作吧?
一时间紧张之中似乎还有那么点看八卦的兴奋。
蒋贵妃坐在沈皇后下手的位置,瞄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丽妃,嘴角一弯,“丽妃妹妹今日穿的可真是鲜艳,这一身海棠红色的宫装在月光下竟有两分像正红色,反是衬得妹妹越发肌肤赛雪。”
建明帝蹙眉望了过来,丽妃心口一紧,忙道:“贵妃的眼神莫非不好,这种海棠红哪里像正红色了,我以往不也这般穿?”
蒋贵妃抬手扶了扶发簪,笑意幽幽:“往常如何穿也就算了,今日毕竟是宫宴,丽妃妹妹还要注意些才好。”
沈皇后恍若未闻,不愿被卷进两人无趣的争执中。
建明帝却冷着脸色点了点头,“贵妃说的对,丽妃以后莫要如此了。”
蒋贵妃闻言得意的翘起了嘴角,望着丽妃的眸子满是得意。
丽妃气得心口淤堵了一团火气,恨不得将桌上的杯盏都扣到蒋贵妃那张虚伪的脸上,却只得咬牙低低应道:“是,陛下,臣妾省得了。”
两人第一次交锋,蒋贵妃完胜。
权贵众臣早已见怪不怪,可新科进士们却只觉叹为观止。
“苏贤弟,陛下的嫔妃们可真是厉害啊,是不是?”孙桐之一直以为只有自家夫人厉害,喜欢掐架,原来女人掐架是常态啊。
苏致拒绝与他讨论这个话题。
建明帝似也觉得嫔妃当众相争有失颜面,便错开话题道:“今日乃中秋佳节,众位莫要拘谨,便当做是在自己家里,尽管言笑饮酒。”
众人连连称是,孙桐之闻言拿起了筷子,被一旁的苏致按住了手。
“咋了苏贤弟?陛下都让咱吃饭了,你也吃呗。”虽说已经吃过了饭,可等了这般长时间,他又饿了。
苏致无奈于孙桐之的老实,只得小声提点道:“要等陛下先行动筷才可。”
见周围的确无人动筷,孙桐之这才讪讪的放下了筷子,心里却更是动容。
若非有苏贤弟在,他今日怕就要丢尽脸面了。
苏贤弟真是个好人,以后定要好好亲近。
“今日既是中秋节,便要普天同庆,朕的爱女玉华公主有意抚琴一曲以求大梁百姓无人离散,万家和乐。”
建明帝这般言语,众臣自要附和,未等玉华公主出场便将其夸得宛若仙子一般的人物。
温阳深深皱起了眉。
他都那般讽刺她了,她怎么还要抚琴呢?
难道她也有心在苏状元面前表现一二?
这个认知一时让温阳有些坐立不安。
一列身着彩裙的宫婢捧着香炉和焦尾古琴走上前来,待将琴案摆好,玉华公主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来。
今日的玉华公主身穿一身正紫色的对襟宫装,少了丝俏丽娇媚,多了份高贵尊华。
发髻簪的那一支贵重奢华的碧玺宝石花簪,衬得她端庄之中不失明媚,自她出现,便吸引了殿中一众年轻公子的视线。
温阳不高兴的抿了抿唇。
行事高调,真是像极了她那个父皇。
玉华公主对建明帝几人躬身行礼,净手焚香后便端坐在琴案旁,素手撩拨琴弦。
当琴音泻出,众人眼中的惊艳更甚。
融融夜色下,容貌绝美的少女垂首抚琴,琴音融着月光缓缓流淌,宛若清泉。
正直年少的公子们怎么可能不心跳悸动。
宋碧涵含笑听着,她虽不善琴棋书画,可她的好友们却皆是其中翘楚。
所谓人以群分,侧面也证明了她的人格魅力。
她悄悄侧眸,看向了苏致。
却见苏致垂首不知望着何处,并未如其他人一般目光皎皎的盯着玉华公主看。
宋碧涵心口稍稍一松。
虽说他和玉华看起来的确十分般配,可她还是有点小小的私心。
她希望玉华的良人将是比苏致更好的人……
裴逸明的眸中盛满了惊艳,江南不乏有才情的女子,可没有一人的气度能与眼前的少女相比。
那种贵气是刻在骨子里,而非故作矜傲,若能娶到这般的妻子,不仅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夫妻相处也定然和谐美满。
一曲终了,建明帝率先拍手,笑呵呵着道:“玉华的琴艺真是不错,已堪比大家。”
众人嘴角抽抽,这句话让给他们来说不行吗,哪有这般不谦虚的父亲。
“不过……”建明帝话音一转,略略思忖后道:“不过光听琴音有些单调,若能琴箫和鸣最好不过。”
众人立刻坐直了身子。
陛下这意思是要找一人来吹箫来应和玉华公主的琴音,难道陛下有意择选驸马了?
玉华公主皱了皱眉,父皇这是弄得哪一出,之前也没与她说过呀!
她望向沈皇后,却见自家母后神色淡然没有半分惊讶。
沈皇后对此是知情的,玉华的年纪不小了,也该为她相看驸马人选了。
陛下与她提及了新科状元苏致,她看过苏致的文章,是个内心朗朗的正人君子,她也想趁此宫宴一见。
玉华公主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果然便见建明帝视线落在某处,笑着唤道:“苏状元。”
苏致立刻起身拱手。
建明帝抬抬手,笑容柔和,“苏状元不必多礼,朕说过了今日大家不要拘谨,尽兴才好。”
裴逸明见此握紧了双拳,不甘怨怼涌上心头。
陛下竟瞧上了苏致吗?
论家世性情,苏致哪点都不及他,不过有个连中三元的名头。
“良辰美景有琴箫和鸣,定会为此宴增添光彩,苏状元可愿与玉华琴箫奏鸣一曲?”
建明帝越看苏致越觉满意,虽说这么想有些不地道,但苏致父母早亡,玉华嫁过去便无需顾虑婆媳关系。
建明帝暗戳戳的想着,谁知苏致却是拱了拱手道:“陛下,恕学生扫兴,学生不通乐艺。”
建明帝微微一怔,所为君子六艺,一般读书人都会涉猎,却没想到苏致竟然不懂。
不过建明帝非但没有怪罪苏致,反是觉得自己所为有欠考虑。
苏致乃寒门出身,不若贵族子弟有先生教导。
一时间建明帝不禁苦恼起来,沈皇后也微微蹙了下眉,陛下竟未打听便想出如此办法,倒是让人家尴尬了。
果然还是那般不靠谱。
裴逸明心中却是一阵狂喜,真是天助他也,苏致竟然不通乐艺。
“陛下。”裴逸明起身,笑容谦逊温和,他本就相貌不俗,此番一笑,当真不愧为新科探花郎。
坊间曾有趣谈,状元当选文采最佳者,而探花郎则需择相貌最绝者,否则如何衬得上“探花”二字。
“陛下,学生略通乐艺,不如便由学生替苏状元为殿下奉一曲箫音。”
裴逸明此举给了建明帝台阶,建明帝自然点头应下,摆手示意苏致落座。
苏致重新落座,周围一些人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幸灾乐祸,但他只恍若未见,依旧淡然处之。
他的确不通乐艺,但是,就算他通晓也依然会拒绝。
陛下此意他也明白一二,可他与玉华公主素不相识,对方是金枝玉叶,他不愿高攀。
再者说他现在只想立业,未有成家打算,便是娶亲也要娶心意相合之人,便如宋兄……
苏致连忙摇了摇头,脸色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荒谬荒谬,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兄把他当好友,他怎么能有如此龌蹉之心,真是罪恶。
宋碧涵不知苏致所想,只心情一时轻快,而温阳的心情却是起起落落,跌宕不止。
状元方罢,探花登场,不过一个臭丫头而已,也至于争抢?
玉华公主稍加思索便猜透了自家父皇母后的小心思,心中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她才不想嫁人呢!
状元探花她都不喜欢,在宫里做人人宠着敬着的小公主不好吗?
可此时婢女已经呈上了玉箫,她若不应不仅让裴逸明下不来台,也折了父皇的面子。
望着对自己颔首而笑的裴逸明,玉华公主眼珠微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父皇,儿臣有些话想说。”
见建明帝颔首,玉华公主才不徐不疾的道:“父皇,儿臣觉得我们今日能在此享受中秋佳宴,不仅要仰仗父皇的英明睿智,也多亏了有将士们的浴血沙场,镇守边疆。
是他们背井离乡,才有我们今日的团圆安宁,是以儿臣想剑舞一曲,以表达对大梁将士的感激之情。”
建明帝见她这般懂事,自是欣然应允,就连平阳王都不由多看了玉华公主两眼。
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颇有见识,可见是沈皇后教的好,一点不像她那个父皇。
裴逸明含笑听着,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光彩都恰到好处,既流露出对玉华公主的欣赏,又不会显得孟浪轻浮。
他吹箫,她舞剑,也很是不错。
裴逸明正这般想着,却听玉华公主复又朗声开口,“父皇,久闻温二公子自幼承平阳王爷指教,儿臣斗胆想与温二公子讨教一番。”
哈?
温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丫头想和他比剑,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建明帝托着下巴勾唇一笑,眼中有光闪过,“也好。平阳王多年来镇守南境,最是能体会将士之心,便由温阳与你舞剑一曲。”
玉华如他一般聪慧,想要赢那个小子不在话下。
再者说,就算输了,温阳还能担个以强欺弱的名声,何乐不为?
温阳丢脸,便是温冀丢脸,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