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信使……或者说向导,就是张公慎,他还没有出发,但是明日一旦开始突围,他将立即北上,替黜龙帮寻找西北面的接应部队。
张行一时恍惚,随即来笑:“我也不知道……说不得是被关在黑牢里了1
“且共河北1罗术也将空杯亮了出来。
罗术似笑非笑。
“最后一问……”罗术重新笑了一笑。“虽是不大可能,可万一白横秋驱赶我们幽州军不停追击从我们这里逃出的黜龙军呢?”
而闻得安慰,这些人居然颇有振作。
“败则白氏尽取天下大势,其余人再难翻转,胜则我黜龙帮起死回生,就此夺回两分天下气运。但除此之外,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张行终于抬手去取桌案上的酒壶,乃是从容斟了两杯酒。“从幽州军而言,若白氏尽取天下大势,则再无自立可能,只能渐渐沦为附庸,继而被吞并,而且因为是河北人附于关陇人之下,恐怕从此伏低做小,数代不得翻身;而若黜龙帮生还,夺了两分气运,其实幽州军也是能有一分气运回来的……因为河北这里,看似鱼龙混杂,诸侯割据,其实素来是脉络可循的……之前是官军与义军;此战后,是河北人与关陇人。”
“何至于此?”罗术想了一想,也认真辨析。“陈斌、魏玄定、窦立德都是服你的,便是这里坏了事,你人出去,带着凝丹以上高手到了平原的大兵团那里,不也能把握河北局势?更何况,眼下局势,李枢都服你的,便是下面的什么屯长、副屯长都能起势,可见你在河北是很得人的。”
罗术怔了一下,想要撒手,却到底没有松开,反而是捉着对方手一起在自己主案后并肩坐下,然后才趁机撤了手:“若是这般说,这十余万大军内外,张首席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罗术沉默许久。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这句话让他刚刚心底酥麻了一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罗术伸手接过对方手中酒杯,缓缓来问:“若被白横秋发觉,我幽州军先要覆灭的。”
就这样,张公慎带着张行一行人越过层层叠叠的土垒壕沟,进入栅栏,此地等候着一队明显精锐更甚的甲士,正是罗术遣人来迎接“使者”的,而张首席的随员此时也显露出了真正的作用……他们开始沿途观察营寨结构、查看哨所布置、估算营地兵力分布。
“确系如此。”张行坐下,复又环顾左右。“有酒菜吗?我营中粮草已尽,一路也狼狈……也给我随员送些。”
实际上,就在张行被围的时候,秦二郎也可能遭遇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他琵琶骨处因为曹林出手而造成的伤病,这数日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日益加重,真气不能运行,筋骨不能活动,宛若一个废人一般躺在了龙囚关后的关市客栈内,苦捱罢了。
事情的利弊,局势的走向,张行到来后,区区几句话而已,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甚至不用张行说,这些天,他也跟白显规等人讨论的很清楚了,包括得失前途的账也算的还行……只不过,他必须要承认,他自己跟自己这些亲信算的账并没有张行算的清楚。
正说着呢,张行修为毕竟上去了,忽然间便听到对面土垒后面的栅栏内侧有人进来大声呼喊,却是让执勤的士卒回去轮班吃饭,然后栅栏内瞬间响起一阵稀啦的呼应声,接着就是衣甲的摩擦与水声,接着是笑声、安抚声,最后是脚步声。
而就在这一日,龙囚关周边有消息传来,说是司马正本部大队,居然已经从东南路进入了轘辕关。
罗术依旧笑而不语。
当然,秦二并没有被关在黑牢里,但他的境遇也与坐牢无异,甚至更糟糕。
罗术也只是胡乱点头,他怎么可能关心一个妻家外甥?实在是刚刚做下一个天大的决定后,回过神来渐渐心乱如麻,以至于不知所措罢了。
“既知道,难道不为自家稍作考虑?”张行蹙眉追问。
“驷马难追1张行也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并将空杯展示给对方。“李薛不灭,黜龙帮且与幽州军共河北1
“若是白横秋依旧追下去呢?”
罗术一声不吭。
“你从哪里走?”
“不是,只冯公那里同意了,王臣廓那里跟河对岸一样,是准备突围,看他一个土匪敢不敢拿自己家底子与我拼命。”张行举起自己那杯酒,坦荡笑道。“便是冯公那里,说实话,他其实也说,自己未必能保证营中那些郡卒妥当……但这个时候,还能计较这些吗?”
“冯公与王臣廓也都同意了?”罗术眯着眼睛来问。
也就是此时,外面便已经传来声音:“罗总管,许久不见了!罗公子可曾过来?不知道修为到什么地步了?”
罗术点点头,再度来问:“什么时候?”
“上菜,但先不要上酒,取些热粥来,待会再上酒,外面也别忘了。”罗术扫过对方明显脏污的皮甲,立即回头吩咐,而待到粥菜俱被张公慎亲自端来,张行直接取用,却又好奇来问。“张首席,你既来去自如,为何不走?既修为妥当,为什么还能一身泥水呢?”
“我考虑自家什么?”罗术大笑不止,同时尝试再度抽回手掌。“张首席是要拿我性命做威胁吗?今晚便让黜龙帮从我这里逃出去?1
而且,这里面还有大兵团移动艰难,包括要在黜龙帮必要突围时主动前来接应的因素。
当然,这种冷静和平淡从他们进入罗术的中军大营开始便发生了变化,因为等候在这里的白显规认出了张行……但是,这位罗术首席心腹虽然明显慌张,却也没有失措,只是迅速转入中军大帐而已。
“并无。”贾润士只能一句话后选择闭嘴淋雨。
“我有什么可怕的?”张行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我自有伏龙印,雄天王跟十三金刚俱在,便是白横秋过来,我又有何忧?”
信使的确开始发出,而且络绎不绝,但实际上,为了防止泄密,真正知道相关机密的信使并不多,只有区区五人,而且是提前得到了预备信息,闻讯立即便可出发:
其中,一名信使往白有思处,乃是告知对方,这边真正的突围方向是西北转北面,要白有思即刻乘船携带军事补给自大河口出发北上,往北面漳水、滹沱河、桑干水共同入海口处,然后逆流而上以做接应;
“说的不错,曹氏既亡,白氏还是有天命的。”罗术终于幽幽一叹。
“我不结婚。”冻得有点蜷缩的崔二十六郎一愣,赶紧摇头。
后者见状立即主动出言:“我没什么私事要做,家里有父亲,我只安心奉公随侍首席便是。”
二人落定,满身是水的张公慎立即开口:“首席,按照之前说的那般,我只说是黜龙帮想派人来谈谈,没说是你,罗总管已经同意了。”
“自然知道,但这又如何?”
等到原本的执勤部队远离,复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径声渐渐明显,乃是有人往土垒这里过来,而此人来到无人看守的数条土垒、壕沟中,则忍不住低声来问:“张首席?张首席?”
“你也二十了吧?”张行明显不以为然。“差不多也该考虑婚事了,可有中意的?”
罗术干笑了一声,继续前迎,就在帐门处立住,眼见着对方撒开了张公慎的手伸过来,也只好伸手接住对方,又一起往里走了几步,复又回头,见到白显规与张公慎早早驱赶帐中其他侍卫、参军等人,便是张行随员也都在外,方才放下心来:“张首席,你好大的胆子1
“不错,不错。”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罗术缓缓点头,却是在沉吟片刻后将手中酒水捧起一饮而荆“君子一言1
“不是这样的。”张行沉默片刻,低头喝完一碗粥,方才正色来言。“我当日分兵虽是无可奈何,但现在也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大兵团那里从头到尾都不能当白横秋一击,而换句话说,只要我这里崩溃后,白横秋只要驱太原武安两军,便可轻易击破那边的大兵团。”
“那自然是我们黜龙帮的生死了……但罗总管要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张行言辞诚恳。
“罗总管想哪里去了?”张行一手继续按住对方,一手却主动撒开,转而将案上一杯酒端起,送到对方胸前,言辞恳切。“我是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心怀大志,包藏四海,纵有一线生机,也该争为天下先,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甘为他人做犬马?1
“张首席。”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热血退却后忐忑起来,罗术起身相送的时候,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迟疑片刻,忽然来问。“我外甥秦二郎现在在何处?”
“反过来说,不是我自夸,只要我能带着这些人大略逃出去,给黜龙帮留个局面,则河北局势便不会属白氏,到时候河北、东境、北地、中原、江淮、江东皆有一番前途,天下大势也就未可定了。”张行没有理会对方的表达,只是继续分析。<div class="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