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就这一个闰女,向来疼爱,一时正拿她无法,却听得院中有人淡淡笑道:“你爹娘这话半分没错,全是为了你好。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与那位秦先生的。”
把这家人全吓了一跳,连忙出门来看。易缜正落落大方的站在院中,朝着几人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模样的随从。
大门原本落了门闩,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瘪无声息的进来。虽是不请自入,这人却镇定自若,仿佛在他自家闲庭信步一般从容自若,倒不像是入室行窃的盗贼。
李掌柜被他气势所夺,一时之间忘了呼喊责问。被来人反客为主,当先步入下厅,毫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下。
几个侍卫随在他身后,半推半架的将这一家三口人堵进厅来,转身便将门掩上。其中两人就站在了门口。
李掌柜这家人如同身坠梦中,至此惊骇欲绝,正欲张口呼救,易缜在上首微笑道:“几位不必惊慌,我是你们那位秦先生的故友,”才叫这三人稍稍放下心来。却不明白他这番登堂入室是为了哪般。
易缜不等李掌柜张口要问,先一摆手制止住他:“老人家请放心,我此来只为说句话,绝没有什么打算。”一摆手道:“请坐。”一旁便有人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这便让李家人开了不口,却不妨碍几从悄悄打量他。灯光下易缜倒也相貌堂堂,并没有半分宵小之气,虽然言词举止颇有几分不客气,却让人觉得何当如此,反而让人信了他这几句说词。
易缜知道这家老小在偷偷打量自己,他也毫不在意,目光一转,便落在当中那个女孩子身上,上下端详了一番,点头道:“这位便是李碧瑶姑娘了,确实还好。”
他脸上虽然淡淡笑着,眼中却疏无笑意,反而微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色。
李碧瑶虽然不是大家闰秀,却也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近乎无礼的打量过。更何况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打量自己的眼里含着隐约的厌恶憎恨之意。女孩儿分外的敏感,便觉得这人来意不善,又想起他方才说自己不能嫁与秦疏的话,心气上来,倒也顾不得害怕,一眼瞪了回去。
易缜轻哼了一声,却不再理会他,径自向着李掌柜道:“秦疏多年前早已经成过亲,如今在他身边跟出跟进的那个叫梁晓的孩子,其实就是他的儿子。只不过是暂时分别留离罢了,故人尚在,自然不能娶你的女儿。”
虽然梁晓在相貌上和秦疏实在有七八分相像,可这孩子最先是跟着孟章,纵然相像,也只当是巧合而已,眼下说出来,李掌柜和夫人面面相觑,那小姑娘却万万不能接受,尖声道:“你胡说!”
她正在站起来,却被人在肩上一按,顿时全身酥麻,又跌坐回去,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易缜也懒得看他,对着一脸惊疑的李掌柜接着道:“他不肯说,或者有他的理由,并非是存心欺瞒,老人家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该知道人总会有些不可告人的苦衷,便不必再追问了。”
李掌柜见这势头,那里能够多说什么,只有他说什么,应着就是,别的多一个也不提,只听着他说下去。
“秦先生虽然并非令媛良婿,眼下却也有个极好的人选。另外那个姓孟的,勉强也过得去。”他也不理会这家人任何感想,轻轻一击掌,身后有人将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奉到面前,盖子一掀去,顿时满室流光溢彩,映照得厅里的光线一时之间都亮了几分。“若是两家能够成就这门亲事,我这里先备了一份薄礼。”
李掌柜的目光微微一缩,那是满满一匣东海明珠,颗颗都有拇指大小。李掌柜在玉石这一行干了多年,客人拿来镶嵌的珠宝见过不少,其中也有比这更大更好的,但难得的是一粒粒大小一致,均匀无二,数量又这么多。
易缜瞧他已然意动,又微微一笑:“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周全,他日大喜之时,另有千两黄金,为令爱略充嫁奁。我和姓孟的也是旧识,这点喜金,实在算不得什么,不必有所顾忌。”
李掌柜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当初愿意将女儿嫁给秦疏,还不就是瞧着这人做事稳重,又没有不良嗜好,每月的进账颇为可观,将来必是不错的衣食凭借。眼下被这满匣的珠宝晃花了眼,再加上听说还有千两黄金,也在不意易缜说起孟章时口气颇微憎恶的口气,孟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顿时光艳了不少,心中早已经是千肯万肯了。
这当儿那女孩子却终于攒起一点力气来,眼见自己爹娘就当即就要点头,再顾不得其它,挣扎着开口道:“我不愿意!”
她看着易缜的目光里隐隐有些惧意,看来方才那一下,实在让她吃到了些苦头。却还是十分倔强地看着易缜:“我喜欢秦疏,不喜欢孟章……”她在易缜瞬间冰冷下来的目光中有些瑟瑟,却还是固执的摇头,又重复道:“我不愿意嫁给孟章!”
她那爹娘已经急得什么似的,顾不得还在外人在场,开口教训起这丫头不知好歹。李碧瑶默不作声的听着,却是壮起胆子看向易缜。
但易缜目光稍稍一凝,她便觉得眼前这人分明被自己激怒了,忍不住簌簌发抖,几乎连据理力争的勇气都失去,更别说去责怪易缜多管闲事。
易缜虽觉得这小姑娘也算有些骨气,却也不会因为她这点点骨气而就此罢休,垂下眼睛也不再看他,低低笑道:“看来是这礼物不够厚重,叫人看不上了,以罢,我这还有另一份礼物,看看你是否会更喜欢一些……”
李掌柜老两口闻言,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他还能拿出什么比方才那匣明珠更贵重的东西来。谁知脑袋刚刚探出去,后脖颈上便是一凉,眼角余光所见,却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钢刀架到了脖子上。
两个人只吓得立时发声惊叫,声音才出口一半,只觉颈后一紧,却是执刀的人加了两分力气压下来,于是余下的半声只得硬吞回去,变作喉咙里的唔唔怪响。
李碧瑶也被一柄利剑指着,不禁惊骇欲绝,只颤声道:“你、你还有王法么?”
话声未落,只觉得刀尖更紧了一分,将皮肉压出一个凹陷的小坑。而易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唇角一抹淡淡的讥诮,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件事,他完全做得出来。
“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谁都说不清楚,还是不要激动的好。”易缜无动于衷,只笑得有些刻薄狠辣。“我这几年的脾气,实在是好了许多,若是换作以前,你不会有再站在这儿和我说话的机会。但有些底线,还是容不得任何人僭越,事到如今,你还要同我说什么愿意不愿意么?我的耐心有限,等不了太久。”
李碧瑶愣了愣,低下头去,却忍不住掉了眼泪。易缜见这情形,知道她这是已经服了软。他全无怜香惜玉的心思,若无其事的看了看李碧瑶,招招手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说,否则的话,姓孟的也未必肯娶你。放心,跟了他,总不会比秦疏差,未必是什么苦日子。”
李碧瑶被人压着走上前来,被迫变下身去,听着易缜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桀句,女孩儿的脸先是雪白,随后涨得通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听到的或者是她这辈子从不知道的最荒淫无耻的话,而说出这番话的那个人却没有丝毫羞耻的神色,仿佛他所交代的不过是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平常事。面不改色的将一个小小的药瓶掷在她面前。
“记着,我只给你十天的时间,要么你全家一起上路,要么照着我的话去做。你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他转头不再看她如何面对,对着李掌柜夫妇微微一笑,便有如方才那般和颜悦色,起身走出去,边走边道:“……李掌柜,这几日你便告个假,专心在家准备你女儿的婚事罢。”
李掌柜夫妇两惊魂不定,也没听进去他说睦什么,只觉身后有人将刀剑移开,随在易缜身后走了出去,若不是那匣明珠仍放在桌上,简直要疑心眼下是一场恶梦。
两人正大眼小眼,门外又有人进来。所幸不是方才那恶客,而是他身边丙名侍卫,这两人说话倒也客气:“这些明珠在主子眼里虽算不得什么,放在二老这儿,却只怕有歹人惦记,这十人我二人便受命在此照顾两老饮食起居,两位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只管吩咐。”名为照顾,挟持之意却不言自喻。
易缜出了这院子,一旁暗处就有一辆马车驶来将他接走。
易缜靠到车壁上,缓缓地长出一口气,他心情颇为不错,掀了帘子来看街边的夜景。
小儿子许霁正沤着气,缩在车厢一角扯着坐榻上的流苏,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要去放火烧了某人家的房子。
易缜靠在一旁听了一阵,捉着他的两条小胳膊把他抱到自己膝盖上坐好,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佯斥道:“人命关天,那能放火这般胡闹!”
许霁虽然被惯得娇纵蛮横,本性却还不是太坏,嘴巴上说得凶,却不也敢当真杀人。顿时沮丧,想了想道:“那我们也该打上门去,打断她的腿最后,想做后娘欺负哥哥,门都没有。哼。”
易缜捉住许霁在面前晃来晃去的小拳头,亲了一口,微微冷笑道:“她做不了。”
“为什么?”许霁满脸疑惑。“父王你不肯带上我,到底去做了什么。”
易缜做了什么自然不方便告诉他,随口敷衍他:“你一个小孩子家,不懂。”
这话反倒勾得许霁好奇,只缠着他问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