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面对面坐着,陆夫人便觉得虞楚的存在便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仅看不穿虞楚的底细,而且她就算什么都没做,似乎都让人有点心慌。
陆夫人刚站起身,虞楚便淡淡地说道,“坐下。”
她本来不该听虞楚的话的,可就像刚刚的陆思妙,虞楚的话让陆夫人产生一种面对危险时的躲避本能,下意识地不想和她为敌。
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坐下去了。
陆夫人本来是想气势汹汹的过来质问,如今却完全掉了个个。
“你,你到底要聊什么?”陆夫人声色俱厉地问。
“其实,我不需要你说什么。”
虞楚坐在她对面,缓缓地抬起眼睛。
她注视着陆夫人,伸出手,冷淡地道,“——探魂术!”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经过一上午的赶路,陆家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齐儿,前面便是刘家村了。”陆文栋道。
陆言卿下了马车,他抬起头,却看到的官道边的是一片荒地,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村子。
“那件事几年之后,这里被移平了。”陆文栋叹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怨气太深,每年都有官府来种树,那些树年年枯。”
他让小厮给陆言卿准备上香的东西,却看到陆言卿怔怔地迈步向着荒地中去,陆文栋只得让小厮在马车边上等着,他自己跟过来。
陆言卿走近,便发现整片荒野里,有几个地方的土地是黑色的,上面留着深深的印记,图案是陆言卿在帝城所见过的镇灵符。
只不过,皇帝死了,镇灵符也失效了。
陆言卿正在发怔,便发觉身边有人走近,由于这人毫无攻击感,而且气息很令人舒服,竟然让陆言卿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转过头,看到陆文栋僵硬着脸,而他们二人之间,站着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年轻佛修。
“您也是武掌门请来的佛修吗?”陆言卿疑惑道。
佛修轻轻摇头。
“小僧只是自愿到处游走渡人罢了。”他平和地说,“陆仙长,有旧友在等您,跟我来。”
陆言卿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这位佛修深一步浅一步地往里走。
等到佛修停下时,陆言卿站在这片荒野里,忽然如同被电流经过一样,他低下头,注视着这片土地。
他进入金丹圆满期,想起年幼时候的事情之后,修仙者优异之处便不断涌现。
正如同现在,哪怕时隔二十年,物是人非,一切已经消失不见。可陆言卿的大脑仍然从当年那模糊的记忆中对比出了如今的位置。
他脚踩着的这片土地,正是当年他躲过的后院杂货堆。
“陆仙长。”佛修温和的声音响起,唤回了陆言卿的理智。
陆言卿抬起头,他怔住了。
他看到佛修立在阳光下,身影就像是一座无声的塔。
佛修的影子中,一个淡白色的透明东西忽然出现,最后慢慢勾勒出人的样子。
陆言卿大脑轰地一声,鲜血倒流,他睁大眼睛,怔怔地注视着似乎坐在佛修腿边的那个魂魄一样的身影。
那正是当年救过他的侍卫。
“他有执念。”佛修说,“不见你,不肯入轮回。”
陆言卿呼吸颤抖着,他向前两步,腿一软,跪在魂魄面前。
如今,他已经长到了侍卫当年的年纪。
侍卫的灵魂坐在那里,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地面,多了些孩子般的单纯。
“你,你还记得我吗?”陆言卿颤声说。
侍卫的眼睛一点一点挪上来,对上陆言卿的目光。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很迷茫。
“我要见你。”侍卫迷茫地说,“我为什么要见你?”
他的灵魂随着整个村子人的灵魂被镇压了二十年,原本人的记忆早就被镇灵符剥夺,只剩下唯一的执念,等在这里。
侍卫迷茫地注视着陆言卿,过了几秒,他又笑了。
“我想见你,想看你有没有健康长大。”侍卫笑道,“你长大了。”
魂魄似乎能量虚弱,记忆也模糊不清。他说完这句话,又低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见你?我……”
陆言卿双眼含泪,他勉强聚集精神,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和自责当中。
“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陆言卿慌忙地说,“你姓什么?我,我给立碑,每年都来看你……”
侍卫呆呆地说,“不知道。”
“你不记得你是谁了?”陆言卿问。
侍卫摇了摇头。
“我要见你。”他喃喃道,“……你长大了,我要见你,我为什么要见你?为什么?”
侍卫的魂魄仿佛只剩下这一个执念,他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不记得为什么非要见陆言卿,他一直重复着这些话。
陆言卿的悲伤难以自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
佛修弯下腰,他温柔地对侍卫的魂魄说,“你见到这孩子了,他没事,他活下来了,他很好……你也可以安心了,对不对?”
侍卫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被打破,他迷茫地看向佛修,而后点了点头。
“放心了。”他喃喃自语道,“我放心了。”
“好。”佛修温声道,“那我送你一程。”
陆言卿并未回答,他注视着侍卫,在佛修的诵读中,侍卫的魂魄发出了淡淡光芒。
他的魂魄不断缩小,从青年人的身躯变成少年,变成儿童,而后变成蜷缩着睡着的婴儿。
最终,侍卫的魂魄变成了散发白光的光点,消失在阳光之中。
佛修看向无声流泪,呆呆注视着天空的陆言卿,他开口道,“陆仙长。”
陆言卿恍然回过神,看向他。
佛修温和地说,“他会转世投胎,而你,也该放下这段往事,回到你应该回去的地方。”
陆言卿抿起嘴角,他垂下睫毛,最后一滴泪水无声落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逐渐坚定。
“多谢法师开导。”陆言卿低声道,“你说得对,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