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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对她喂养慕珏的实在是过于在意,容晞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她偷偷喂过儿子的。
如果承认了,入夜后她一定是要吃苦头的。
实在是太令人羞赧。
慕淮睇美人儿闪躲的眼, 冷声命道:“还有几月慕珏那小子便能断奶,你安分一些, 别再让朕抓到把柄。”
容晞闭着双目,频点了点头, 软声回道:“……臣妾知道了。”
她想, 或许是因为慕珏被慕淮选为辅佐帝王的东宫太子,所以慕淮才不希望她们母子二人的关系过密。
太子既是年幼,很可能会任由其母摆布, 朝纲难免会不正。
慕淮应该不只是同儿子吃醋,皇家夫妻还是与民间夫妻不同,容晞能理解慕淮的那些心思。
丹香这时进了偏殿, 半屈双膝,恭敬地对二人道:“皇、皇后娘娘,王太妤现下在椒房宫外, 想求见皇后娘娘。”
慕淮对王太妤略有些印象,庄帝生前最是宠爱这位年纪尚轻,且擅盘中之舞的婕妤, 他驾崩前的两年,亦总是让此女相陪在侧。
却觉得,这些太妃都要出宫去庵堂祈福去了,竟还要来椒房宫寻容晞,心中不禁生出了嫌恶。
便沉声命向丹香:“同她说朕在皇后宫里,让她走,闲的没事总来皇后这处做甚?”
听罢慕淮略重的语气, 丹香纤瘦的双肩抖了抖,却没敢应是,反是看向了容晞。
容晞这时柔声对慕淮道:“皇,那王太妤不像是会轻易麻烦人的,想必是有什么要,臣妾还是应当见一见她。”
慕淮沉眉看了她一眼,不悦地问道:“朕还在你宫里,皇后是要把朕晾在这处?”
容晞丝毫未因男人的凶相而感到惧怕,反是笑意盈盈地用纤白的小手牵着男人,将他引进了书房内。
随后对丹香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过来。
丹香迈小碎步跟在了帝后的身后,便见容皇后将高大英俊的新帝引到了书案后,小手亦按新帝的肩头,让他落了座。
待慕淮坐定后,便用那双稍显凌厉的眼,看小皇后在书案铺好了洒金纸,细声细气地同他道:“皇先在这处练些字,臣妾见完王太妤便过来陪您。”
慕淮修长的手伸向了笔架,随意择选了一支狼毫笔,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又问容晞:“你让朕练字,朕就要练字?皇后好大的权。”
容晞这时却对丹香的耳朵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她侧颜精致恬美,讲话时耳垂坠的碧玺耳铛也在轻轻地荡着。
丹香迫于慕淮周身散着的森寒气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强迫自己认真记下容晞交代的话语。
书房里的狮子还愠怒,容晞一时半会还见不了王太妤,便让丹香先让她稍等片刻。
丹香出室后,容晞方才走向书案旁,用柔荑细细地为男人研墨。
“臣妾这宫里虽然华贵,却没悬挂什么字画,皇不如给臣妾临个字,臣妾也好将您的御笔裱起来,再挂在椒房宫内最显眼的位置上,时时都能看见。”
慕淮听罢,面色稍霁,语气也平复了些许,又问:“想让朕给你提什么字?”
容晞忖了忖,她得让慕淮在安分地在书房里多待些功夫,便从书架上寻了本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容晞将其放在了男人的手边,随后用那副甜柔的嗓音道:“皇就给臣妾临个兰亭集序罢。”
慕淮蹙眉翻开了黛蓝色的书封,他喜欢挥毫书大字,并不喜欢写小字,便道:“字太小,写得费眼,换一个。”
容晞将手搭在了男人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小声哄道:“好皇,臣妾可喜欢这兰亭集序了,求您给臣妾临一副罢……”
慕淮阴着脸,却将手中的狼毫笔沾了沾墨,一言不发地依女人的要求,书起兰亭集序来。
容晞稍舒了一口气。
临这些,足可让慕淮专注一阵子了。
待理了理冠发后,容晞便携着丹香去了花厅。
王太妤已然在花厅一侧的圈椅处坐定,见容晞终于到了花厅,便起身同她见了礼。
她穿素色的宫衣,面绣些清淡的玉兰花样,明明也正值如花似玉的青春妙龄,瞧着却面色苍白,神情憔悴。
说来,王太妤的年岁只比她大了一岁。
王太妤今年刚满十九岁,容晞的年岁过了年节便是十八岁。
容晞态度温和地让王太妤再度落座,同她寒暄道:“太妤久等了。”
王太妤微垂首,语气谦谨道:“是嫔妾贸然叨扰,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这番,王太妤终于得以近距离的看清容晞的相貌。
从前遥遥见之,便觉容皇后的相貌属实生得秾丽绝艳。
这近一看,她那五官长得便跟女娲精心用手捏得般,肌肤亦是细腻如新雪,比那牛乳还要白皙。
王太妤从前觉得,自己的相貌已然算是顶好的。
可跟这位容皇后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像她这样的美人儿,历经数朝都出不来一个。
这张脸蛋,实在是太会长了。
王太妤刚来此,容皇后亦没开口询问,自是不好主动先提搬殿的。
容晞命了宫人,去备热茶和鲜果、糕饼等物。
她端坐于主位,想起还是宫女时,俞昭容也曾嫉妒过王太妤,毕竟那时王太妤是庄帝后宫中,相貌最美、最年轻,也是最得宠的妃嫔。
容晞那时也曾多次劝谏过俞昭容,让她不要去寻王太妤麻烦。
庄帝驾崩后,太医院有几位年岁已高的太医便向慕淮请求告老还乡。
容晞如今的境遇跟她从前做良娣,亦或是太子妃时完全不同。
现下,能供她动用的量很大,她做起事来自是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那些老太医的去向被容晞从录那儿调来,其中一位太医并未回老家,而是在汴京置了宅,同儿孙妻妾直接在汴京养老度日。
容晞便先派了丹香去那老太医的私宅套话,翟太后如今无势,她从前在太医院的势力也再不会忌惮她。
果然,容晞只让丹香用了五十两纹银,便从那老太医的嘴里套了些有用的讯息。
而这讯息,自是与王太妤有关。
——“奴婢…奴婢蠢笨,还望太妤恕罪。”
花厅内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容晞的思绪,她唇畔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一下,随后便换上了副面色微愠的神情。
那宫女为王太妤呈茶时,竟是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王太妤白皙的手背,王太妤明显是被烫到了,立即从圈椅处站起了身。
王太妤的宫女连忙为自家主子擦拭着手背的茶水。
容晞这时故意斥向椒房宫的那名宫女:“怎么做的?连个茶都端不好,还烫伤了王太妤,一会记得找丹香姑姑领十个巴掌。”
宫女听罢,语气怯生生地对容晞和王太妤连连认着错,可眼神却没存多少惧怕。
王太妤的手背被热茶烫得,是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颦起了眉目。
容晞又命丹香:“去为王太妤寻些冰水和烫伤膏药来。”
丹香应是后,王太妤的宫女却对容晞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子在冬日是浸不得冰水的。”
王太妤耐手的灼.痛,勒令那宫女噤声,又对容晞解释道:“嫔妾宫人口无遮拦,还望娘娘恕罪。”
容晞语气略带愧疚,回道:“是本宫的宫人办蠢笨,王太妤的手生的美,万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丹香端来了一盆冰水,却略有些无措地对容晞道:“娘娘…椒房宫里没有烫伤药膏了。”
容晞扬声又命:“赶紧再去尚药局取一些来…顺便再叫上太医,来为王太妤看看伤势。”
丹香颔首应是,正要出宫去尚药局,容晞却再度将她唤住,她没让丹香跑腿,反是让丹香用帛巾沾些冰水,让她主动为王太妤冰敷手背。
王太妤自是有些受宠若惊,为她知道丹香是容晞身侧的大宫女,她既是让大宫女服侍她,便是用另一方式尽表了对她的歉意。
容晞又关切地询问道:“王太妤的手既是浸不了冷水,那用沾了冰水的巾帛敷一敷,可有大碍?”
王太妤笑意温和地摇了摇首:“无甚大碍的,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切。”
容晞颔首,道:“太妤无需言谢,只是适才你那宫女说,你冬日浸不了冰水,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王太妤再度落座圈椅后,淡淡地回道:“妇人之疾罢了,每到冬日,嫔妾的月总会不顺,太医叮嘱嫔妾不能着凉,嫔妾的宫女才说了适才的那番话。”
容晞表情状似关切,眼里却带些幽深的笃然。
不经时,太医便到了椒房宫。
王太妤的手背被及时冰敷,痛感已然渐渐消褪,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但太医既是已至此,容晞还是命着丹香,让她为王太妤涂了些烫伤膏药。
太医恭敬道:“这些膏药涂下去,保证太妤手的烫伤明日便消,且完好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王太妤点了点头,本想着这太医便可退下了。
谁知容晞竟道:“太妤,这太医既是都来了,不如再让他为你诊诊脉,顺道看看你这月不顺的小疾。”
王太妤认得这位太医,他是新帝慕淮的心腹,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
王太妤也想让这太医为她看看身子,其实庄帝在世时,她便有这毛病了,却因位份不敢恃宠生骄,更不敢动不动就请太医来瞧病。
她刚进宫时,从前的翟皇后念及她年岁尚小,对她还算照拂,有一次她患了风寒,皇后便遣了位老太医来为她诊脉。
王太妤的风寒很快便好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康健,往后的日子,来为她瞧病的太医也总是这位年岁已高的太医。
但她这月不顺的毛病,却一直未被治愈。
王太妤便应下了容晞的提议,让这太医为她诊了诊脉。
太医诊脉时,眉宇间藏着的情绪却是愈发沉重。
王太妤自是瞧见了太医的神情,她心里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患了什么恶疾。
容晞这时开口,问向那太医:“如何,王太妤这月不顺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
太医深锁愁眉地回道:“回娘娘,太妤这脉象,瞧着不大正常……”
王太妤这时掀眸,看向了那太医,略有些急切地问:“为何不正常?”
太医躬了躬身,又询问王太妤道:“太妤有无长期服用,或是外敷的药?”
王太妤忖了忖,蹙眉回道:“先帝在时,最喜我做盘中之舞,那舞的难度极大,为了保持身型窈窕和筋骨的纤软,我需时常服用一味和筋丸。”
太医问:“可为内服之丸?”
王太妤点了点头,又道:“我自八岁起,便开始练舞,到十二岁后,便开始服用这和筋丸,之前身子并未有恙,月也没有不顺过。”
容晞问道:“那王太妤现在还会服用这和筋丸吗?”
王太妤摇了摇首,庄帝既是驾崩,她也无须再起舞去邀宠,这药已然断了数月。
容晞便建议王太妤可以将剩下的和筋丸拿到椒房宫这处,让太医帮看看药性。
王太妤立即派了宫女去棠玉宫去拿剩下的那几盒和筋丸。
待宫女回来后,容晞面色凝重,立即让太医去验药。
这太医将和筋丸放在嘴里尝了尝后,宫女端来了盥器。
太医漱口后,面带惋惜地对王太妤道:“这和筋丸里,被添了提纯后的知母和芦根…这两味药材虽可调和药性,但都为大寒之物。偶尔服用不会有虞,但若长期服用…身子必会受损…太妤这月不顺的毛病,便是与这和筋丸有关…且…且……”
王太妤听太医讲话支吾,语气也急切了几分,问道:“且什么?”
太医重重地阖了下眸,语带喟叹地回道——
“太妤…应是一早便不能生养了。”
话落,王太妤纤瘦的身子蓦地僵住了。
容晞的眼神闪过一瞬的不忍,复又将那抹情绪掩去。
王太妤的宫女听罢也是大惊失色,泪水从眼眶里簌簌地落了出来。
容晞询问那太医有无方子医治王太妤的宫寒之症时,王太妤的美目怔怔,思绪却飘回到了她初入宫的那段时日。
王太妤初入雍熙宫,便因舞姿得获圣宠。
那和筋丸本是甜水巷舞伶的秘宝,王太妤入宫不久,和筋丸便吃完了,便想托人出宫再买一些。
那时李贵妃还在,自是不肯容她,还说甜水巷的物什不正派,会霍乱宫帏。
她不知所措时,还是翟皇后帮她梳通,给了她宫人令牌,从甜水巷买了一批和筋丸入宫。
当年李贵妃独大,王太妤也清楚,翟皇后拉拢她,也是想牵制李贵妃。
却没成想,这个毒妇竟是在这批和筋丸里做了手脚。
翟太后竟是害得她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原本王太妤还觉得,庄帝年岁虽大,但不至于没了生育能力。
毕竟先前的那位俞昭容也怀了身孕,虽然最后她小产了,但这也能表明,庄帝是有生育能力的。
王太妤暗暗将凤仙花沁染的指甲嵌入了手心中。
庄帝既是驾崩,她再要这生育能力也是毫无用处。
可庄帝在世时,她是多么想要个孩子。
王太妤也想同德太妃一样,母凭子贵,就算和徐太媛一样,有个女儿也总要比没子嗣强。
翟太后那个老毒妇害了她,若不是因为这次意外,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太妤双目微红,想起之前一直在为她看诊的老太医,应该也是翟太后的人,所以她才一直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