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之时,赵学军的甜言蜜语总能说到她的心坎上。
然而,同样的话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只是换了个时空而已,听上去却已经没那么舒服了。
“我没什么困难。”许晴应付地笑了笑,“恭喜你啊,又高升了。你年轻的时候就很有能力,当时我就知道,你以后必定可以大展宏图。”
毕竟有个厂长爹呢。
赵学军矜持地笑笑,谦虚道:“也不算高升,只是从市委平调去省委办公厅了,职级没有变,工作还更忙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
赵学军突然打住话头,正色看向对面的女人,歉意开口:“小晴,对于当年的事,我想我还欠你一句抱歉。当时做出的许多决定我都是身不由己的,苏小婉因为我被大学退了学,她娘家的情况又很糟糕,我如果不娶她,可能会出人命。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被家里逼着结了婚后没脸面对你这个昔日恋人,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取得你的原谅,所以就错误地选择了逃避。不但耽误了你,也耽误了我自己。”
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屁话,但是听到那声迟来的抱歉时,许晴仍是控制不住地鼻头一酸,想起昔日种种,以及婚姻上的艰难,眼圈一红便落下泪来。
赵学军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她擦眼泪,语气诚恳地说:“往事不可追,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了彼此。只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对你的愧疚日甚,但是我希望你对我的恨能少一点,这样你就能放下过往,重启新生活了。”
许晴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老雷虽然没有你年轻,也没你英俊,但是他对我和孩子都挺好的。我们现在在南方经营着一家工厂,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赵学军释然地笑了笑:“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即便做不成夫妻,我们仍是朋友,我希望你能过的好。”
胡乱擦着眼泪鼻涕,许晴没吱声。
小廖找来咖啡厅,远远就看到了相对而坐的二人。
“处长,李副省长已经从林老先生的房间出来了,好像在找你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话虽是对着赵学军说的,可眼睛却一直钉在他对面的许晴身上,猜测着二人的关系。
注意到小姑娘略带敌意的眼神,许晴在心里啧了一声,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这个赵学军真是多大岁数都不消停……
“有事你就先去忙吧,以后有机会再聊。”许晴向对面二人挥挥手。
“那行,可能是为了欢迎晚宴的事。”赵学军起身整理衣服,顺便解释一句,“我这两天也住在华侨饭店随时待命,找个机会咱们好好叙叙旧。”
许晴觉得他们实在没什么必要叙旧,俩人那点过往并不美好,想起一次她就心梗一次。她也不接话茬,只当对方说的是客气话。
然而,当天晚上,她就知道,赵学军是真的打算跟她叙旧了。
酒店的走廊里铺了厚厚的静音地毯,赵学军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房间走。
好巧不巧地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许晴撞见了。
本想无视他直接回房的,却见他好像是走错了房间或者拿错了钥匙。掏出钥匙去开房门,却半天没能打开。
久久打不开门,他的动作就越来越暴躁。
眼瞅着他开始砸门了,许晴走过去问:“你住哪间房?”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估摸着是在那个什么欢迎晚宴上喝多了。
“二零八。”
“这是二零三,你走错房间了。”
赵学军眯着眼睛对焦半天,总算看清了房间号。
重新晃悠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扭头向许晴求助:“小晴,你扶我一把吧,我看人都是重影的了。”
说着,整个人靠上墙面撑住身体,以免突然就滑到地上去。
许晴前后看了看,走廊里没有其他人,认命地过去将人扶起来,有些嫌弃地把人送去了二零八房间。
将人送进去,许晴就想要离开,然后赵学军这狗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刚才还是一副靠人扶才能站稳的样子,却在她离开前从背后环抱住了她!
混合着烟酒味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让许晴颇感恶心。
曾经记忆里那些温情脉脉的画面早已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抱着她猥琐地喘着粗气的赵学军。
许晴忍无可忍地挣脱开他的钳制,对上他因为醉酒而熏红的眼睛,恶向胆边生,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趁着他被打蒙的空档,以防被追上来,许晴使出浑身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便夺门而出了。
临走前又回头瞅了一眼,对方正趴在靠墙的一个五斗矮柜上蜷缩着。
被许晴推开的赵学军这会儿悲催了。
他今天是真的喝多了,酒劲上来以后,他就觉得许晴好像比年轻的时候好看了一点。
情不自禁就抱了上去。
然而他身上其实没什么力气,被许晴用尽全力一推,直接踉跄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正好撞到了身后的矮柜上。
而他的就是那么寸的,好死不死地硌到了矮柜尖尖的桌角上。
当即便疼得连呻.吟都发不出声音……
赵学军躺在病床上,回忆起当时的疼痛,身上的肌肉仍是忍不住跟着一哆嗦。
他独自在房间里缓了好久,却始终不见疼痛减轻。
酒劲早就被这一磕给磕醒了,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敢再耽搁,谁也没通知,自己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距离华侨饭店最近的省一院。
等他磨蹭到医院,后背上的衣物早就湿透了。
急诊科的护士帮他登记的时候,处于半停工状态的大脑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看这种病的人谁会用自己的名字?
反正报个假名也没人知道。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个失联好久的名字。
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他原本还在为自己的机智庆幸。
可是,当这个名字的亲人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小赵,你这是怎么了?咋住进医院了呢?”何婕往病房里走了两步。
看到病床上的人,何婕稍一联想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此时只觉对方既可气又可笑,还有点可怜。
“何主任,我有点小毛病,身体有点虚,来医院泡个病号。”赵学军勉强撒谎。
这年头泡病号的干部和工人不少,不过,泡病号往往与逃避劳动划上等号,不是啥好名声。
赵学军已经口不择言到说自己在泡病号了,看来真实病情应该是很严重,很难以启齿的。
“哦哦,怎么就你自己在医院住着啊?我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一个人在医院多不方便。”何婕热心建议。
“我爱人来了,只是刚刚被医生叫了出去。”赵学军不想让话题在自己身上打转,遂状似关心地问,“何主任,您怎么来省一院了?身体不舒服嘛?”
“哦,不是。外科韩主任是我老朋友了,她说在病历本上看到了我家女婿的名字,应该是受伤住院了,让我们赶紧过来看看。估计是病房号弄错了吧,我再找她去问问看。”
赵学军面色一僵。
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了,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彼此留点脸面罢了。
“行了,小赵你好好养病吧。我们先回去了。”绝口不提去别的病房看望女婿的事。
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知道他冒用别人名字看男科的事了。
何婕从病房里退出来,与女儿面面相觑,不知谁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今天这事确实有点鲁莽了,应该再确认一下的。”
夏露安慰妈妈:“这也不怪你啊!谁听到这种事都得着急的,而且这件事确实太寸了,戴誉正好昨天在车间加班没回家,刚才你给他打电话,又打不通。”
母女俩又跑去护士站跟人借了电话,打去戴誉的办公室。
这回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
“小戴,你怎么回事?我中午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呢?”
戴誉被丈母娘问得一懵:“妈,我在食堂吃午饭呢,咋接电话?”
何婕:“……”
算了,挂了电话,拉着闺女找外科的韩主任澄清去了,这种事还是得说清楚的,可别冤枉了我家大女婿。
另一边,苏小婉从大夫的办公室出来,肩膀不自觉一松。
远离来来往往的医患,她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回想刚刚大夫说的话,唇角没忍住上翘了一下。
不能生了才好呢!
反正她已经有一儿一女了,不打算再要孩子。赵学军能不能生对她影响不大。
要是能让他从此消停下来,磕了这么一下对他们家来说还是天大的好事呢。
整理好情绪,苏小婉甫一折返回病房,就眼泪汪汪地抱住赵学军的手臂:“学军,你别怕,要是省城的医院治不好,咱们就去首都治。家里还有一些存款,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地陪着你把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