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已经开启了许久。在天色大亮之后,黑压压的并州狼骑压阵,昨日下午急行军赶到的两股周军步甲,五万人中的一半多集中在了陈安营寨的跟前。
夜间连夜组装好的床弩、小型霹雳车,不挺闲的向着陈安营寨击发着和抛射着石头。
作为打击重点的辕门。拒马、鹿角已经俱废,两扇营门也轰然倒塌了下来。现在几辆盾车已经冲到了辕门处,几十个周军士兵在那里进出往来忙碌不休,一袋袋、一块块,宋军用作堵门的沙袋和石块乃至加固用的圆粗大木。一律扒倒。
进攻的周军将里面宋军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辕门倒下之后,床弩停下,小型霹雳车立刻开始向内延伸射击。之后就派出了盾车掩护着一个个身体强壮的士兵,去到辕门那里搬运土石沙袋,一点点的直到把所有的阻碍物掏空为止!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午后不到一个时辰。辛苦了一场的搬运队就掏空了宋军堆在辕门后数以百袋的沙袋和一块块沉重的砖石,搬出的土石沙袋都在外头摞起了一座小山。
“杀,杀啊……”阵阵呼杀声响起,周军发起了此战中的第一次步甲冲锋。
周志强举着半人身高的长牌。血红着一双眼睛,犹如要渗出来着鲜血一样,口里乱七八糟的大声的喝叫着,踏过横七竖八倒在辕门口的周军同袍遗体。第三次向着营寨内发起了冲锋。
他所在的前部,上千人的前部。只这一次接战,到现在就已经倒下了近半数。上一次他们伤亡了那么多人冲进了宋军营寨,可最后还是被赶了回来。
他手下的左都只有三十来人了。拼杀至今,损失之惨重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是作为全营兵锋,作为突击锋锐,现在必须拎刀挺枪的继续杀上。
脚下还有未熄灭的烈火在寒风中飘呼。周志强也不知道宋军是如何在漫天石头下保存下油罐的,也不知道他们在短短两天的时间中如何修筑的如此坚固的工事。
这个营寨也只是土木结构,但霹雳车投下的石块砸的断粗粗的木杆栅栏,却不能动摇栅栏下方一丈来高的营墙。简直是匪夷所思!
应该也就是如此,宋军才能顶着二十多辆霹雳车日夜不停的投射,至今还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强悍的战力。
第二次攻杀时,营寨里的宋军投出了烧的滚沸的菜油。那当真是一烧一大片!周军士兵就是再英勇善战,面对无情的大火也只能退开来。周志强现在只有祈祷上天,祈祷老天爷保佑自己不要被火罐给打中了。性格勇武的周志强宁愿掉了脑袋,也不愿被烧的面目全非。
几多烈火还在燃烧,黑乎乎的地面兀自在冒着腾腾热气。虽然营内的宋军士气不错,军心稳定,人数也不算太少,可是当寒风吹刮着一阵阵香气扑鼻的时候,每一个人脸色都是那么的难看。
外围防线的土地都已经被鲜血浸成了暗红色。
周志强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杀红了眼的他此刻满脑子里都是杀,杀,杀!杀进营寨去,杀尽所有的宋逆,自己就可以安安全全的活了!
每一次退下,稍作休息后他就会重新跟着上头带队的军官,再度向着营寨发起一次新的更猛烈的冲锋。
许多架一丈多长的梯子被周军士兵抬起着,这是他们攻击的器具。别看宋营皮好破,可里面的肉难啃。宋军的营寨内,除了外围的营墙,里面也到处竖立着一堵堵冻土一样的坚墙。许多土墙背后还有土石垒砌的台阶顶着,就是被石弹命中一百次,砸的表面土层如粉,也永远只是表面。当然,内中正常意义上的‘墙’也有很多,这些是可以被石弹给打坏的,那些倒下或是塌下的土墙里,周志强还看到过如蜘蛛网一样的干枯的草藤和竹篾,但没有倒塌的一样不少。
每一道土墙,每一个缺口后面都有成队的宋军,两边挣杀的所在,营地的外围早已经倒下了满地的尸体。
梯子竖到墙上,周志强带头第一个迅速向上爬。这最前两道土墙。对于已经进攻了两次的周志强而言都是熟门熟路了。但是当他将要爬到顶上的时候,一直提在手中的长牌突然顶在了头顶,他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声。
一杆长枪凶狠的刺下,被长牌死死挡住。周志强知道自己现处的这堵墙很窄,窄到上头根本无法立人。头顶有长枪刺下,只能说是适才二次进攻的自己人退去后宋军现用石弹沙袋在墙体后面累加了一层。
这样的工事体系就好比地主士绅的院墙一样,不敢筑厚墙犯忌的他们就是直接在高高的院墙内垒加一堵矮墙,上面可以站人,而把前面的高墙作为矮墙的女墙。
长牌顶着长枪就是向上一推。对方宋兵的力气没有周志强这么大。周志强好歹也练过一门外家功夫,最不缺气力。
这涌起力气的一顶让上头的宋军长枪兵兵器都差点脱手,向下刺的枪尖都顶的朝上了。周志强趁机会,跳起身一跃而利索的翻上了墙头。电光火石间的右手持刀向外一偏,格开了一口竖劈过来的腰刀。随即刀尖顺势向前一挑,冰冷的刀刃就已经刺穿了宋军枪兵的胸膛。
宋兵的身躯刹那间如遭电击,求生的本能让他抛开了手中的长枪,双手死死的抓住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刃,双目圆睁,神色中尚带着一抹极其不甘心的……
“呯”地一声,一支羽箭正中周志强手中的长牌。箭头直透出长牌一寸还多,箭尾还犹自在摇摆乱颤。
强弓手?周志强不屑的‘呸’了一口,偷三摸四的贼。敢来正面一战的话,自己一个能砍他们十个。
周志强不知道是谁射出来的这一枝箭。也不知道那个强弓手藏在何处,因为这些对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受伤,重要的是他翻过了第一道墙。
从那个刀下亡魂的腹中抽出刀来。反手一横,带血的刀刃砍翻与长枪手搭伙的宋军刀盾兵。周志强一扬带血的砍刀:“弟兄们,杀啊!”
“杀啊!”身后的战鼓擂得更加急,鼓声更加的激昂雄劲。
陈安营寨外,一个周军将校同样举着一面长牌,口中大声吼叫着,带着身边的亲兵,勇猛的向着辕门冲上。
“轰轰轰——”霹雳车的射击继续不断。二三十辆霹雳车眼下已经只剩下强强十辆还没出毛病,那就继续射着,向宋营里面延伸射着。
只可惜的是,早就玩过霹雳车打营寨把戏的祝彪,自己变成挨打的后怎么会就不防备着?
两天时间里,冬天中也是挖地一丈,上面用大腿粗细的房梁做支撑遮盖,再在房梁上铺盖着草藤竹篾,以沙土浇水混合,一个晚上过后就冻的结结实实。算是曹操‘聚沙成城’的衍化版了。
那些营地间竖立起的土墙也是如此办法筑成的。泥土是不能同混凝土相比,草藤竹篾也不能同钢筋相比,但总会好一些的。
事实证明,非是如此,宋军外立的营寨根本就承受不住周军漫天石弹的打击。那营地内一个个土窑子中,宋军不仅人人睡的舒服、安稳、暖和,更可以烧水造饭,保存火油、箭矢等等军需。
用陈安的话来说,一切大妙!
越过了第一堵墙,第二堵墙就近在十步开外。墙体上有一个可并行三人的缺口,守在那里的几个宋军士兵正用凶狠的目光怒视着周志强,看到自己的两个兄弟被他挥刀轻易的结果了性命,这几人内心升腾起来的不是惊惧,而是满腔的愤怒。
凌厉的杀气直逼面前,周志强心中冷笑,抖手甩了下刀刃上的血迹,不屑似的冲着眼前情面冷笑。
“杀——”双方的暴喝声同时响起。刀光剑影划过,几个抢先涌上去的周兵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一头栽倒在墙外。
组成鸳鸯阵的宋军士兵战力远不是周军普通士兵可相媲美的。两杆长殺,五杆长枪,几个急冲上前的周兵每人身上都多了一个大血窟窿。
周志强嘴角抽了抽,三次进攻了,每次进攻都要出现几个不要命的憨货。这些人有的是不长记性,有的是后续补充上来的,没见过宋军战阵的厉害。他周志强一个都伯,对宋军的战阵都要心存顾虑,不敢第一个冲上去。看到几个周兵倒地后,这才一手持刀,一手执盾,趁着两杆长殺还没从尸体中抽出的空挡,闪身杀进了枪兵前头。
周志强小小一个都伯,他所遇到的一切只是这个大战场上众多组成画面的一副。是攻杀战的冰山一角,在更多的地方,无数周军死了八、九、十个,也不见得能砍下两个宋军士兵的性命。
大刀一记横扫,一个从城头刚刚露出脑袋的周军士兵便被这一刀当即枭去了脑袋,甩飞出去的头颅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后才重重的向地面砸落,鲜血从脖颈间喷出,之后的无头身躯就像是一根稻草一样从长梯上一头栽下……
墙下的周军士兵则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就像刚刚掉落的不是一具尸体,而仅仅是一粒尘沙一样,他们挥舞着刀枪盾牌继续前赴后继的向着土墙攀登。
这时几罐沸腾的菜油及时的从营寨后方送来。守卫土墙的宋军队率狞笑着让手下点燃了油罐上缠裹的布条,然后手一抬,三五斤重的油罐越过一丈多高的土墙落到了墙外。再一罐……
顿时,油香传来,凄厉至极的哭声也从墙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