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又回头望着大政殿的殿顶,嘴唇轻轻动了几下,调头大步而去……
辽东烽烟处处,后金的春耕再次被影响,各旗甲兵背着自己家中的所欲不多行粮出发,全然没有了往年出征时候的那种跃跃欲试。比登州镇进攻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物价一直居高不下,辽东去年大旱秋粮歉收,但旗税却越来越重,有不少家的包衣还被抽调走去参加汉军。
经过登州镇几次消耗和去年秋收前的粮价暴涨洗礼,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汉人包衣大批死亡,去年九月间沈阳每曰运尸体出城的牛车多达数百辆,还造成了小范围的疫病,后金对基层的控制十分严密,各牛录人口流动需要拨什库以上带队,皇太极还曾经专门下旨,规定了贵族患病时不可立即探视,必须隔上几曰都说得很清楚,使得疫病没有在沈阳蔓延。沈阳已经如此,辽东乡间的情况更加严重,死亡人数早已无法统计,分吃包衣人肉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天启七年大饥荒的时候。
这样一场饥荒下来,有多个包衣的普通旗丁已经不多,绝大部分只有一个包衣,非职业兵的体制使得甲兵的负担越加沉重,很多人既要耕地还要服劳役,出兵的时候更要自备行粮兵器马匹帐篷,而和登州兵打仗几乎少有收获,每打一次就在加剧旗丁的负担。很多普通旗丁都是收完秋粮要在旗中大小官吏家借贷,以购买高价的粮食过活,就生活的困苦而言,其实和明末的关内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就是他们还有作战的技能。
最大的威胁方向依然是最便于投送兵力的盖州,登州的哨骑首先出现在榆林铺附近,双方哨骑在两地之间往来,建奴的斥候在复州至盖州沿线都发现了登州步兵,因为有沿途军堡驿站的掩护以及登州哨骑截杀,建奴的侦查无法太细致,报给皇太极和岳托的奏报中,复州附近登州军数量从一万到三万不等。同时在盖州西北外海也出现了登州水师的船只,后金派出了游骑和包衣沿海岸戒备,登州水师则用小船转运步兵在夜间上岸袭击数次,使得盖州周围处处风声鹤唳。
在凤凰城方向,东江军的数量超过了尚可喜的估计,很多老人妇女也跟着沈志祥人马上岸,总人数超过五千,有作战能力的人数约在两千人,约三诚仁有不同类型甲衣,其他士兵也都有刀枪等正规兵器。这股杂乱但人数众多的东江兵虽然训练不佳,但还保留这一股辽民复仇的血勇,后金在凤凰城的少量斥候难当兵锋,往通远堡缓缓退走。
东江镇总兵黄龙则去了宽甸方向,准备袭扰后金故地赫图阿拉,这一路作战人数约一千人,跟去的人在两千左右,沿途提供辎重并到处挖掘人参。
而唐玮此时则走在春季攻势的中路上,岫岩堡城就在前方,与岫岩在辽南的重要地位不匹配的是,岫岩城池虽大,却十分残破(注1)。岫岩属于盖州卫,原来的城池几经破坏,已经不能作为合适的驻守地方,原本的历史上,济尔哈朗在天聪七年新建了岫岩城,城周为两里三百零四步,主要为军事用途,控制沿海东江镇往北进军的道路。
登州镇突然崛起,后金力量被牵制在辽南,金州丢失后,登州镇又不断给广鹿和石城的东江军援助,岫岩的战略形势急剧变化,岫岩孤处山间,盖州和凤凰城难以快速救援,连山关至岫岩更达到三百余里,济尔哈朗自然就没能再去施工,在旅顺之战后被后金军放弃,只剩一个破坏严重的岫岩堡,去冬留下少量后金白甲兵作为前哨,这些后金猎人坚守了一个冬季,几天前尚可喜前哨和登州特勤逼近后,后金军才完全撤离。
从黄骨岛堡到岫岩一路上有不少路段十分泥泞,唐玮带的三双棉鞋中,有两双棉鞋都脏得不成样子了,他不敢把第三双也穿了,现在就这样穿着满是泥斑的一双。这段泥泞道路让钟老四的计划晚了一天。
蜿蜒的行军队列如长蛇般行进,一名塘马顺着队列跑过,依次向各连长传令,连长一级级下达命令,最后袁谷子对小队下的士兵道:“沿堡城西墙扎营。”
唐玮扭了一下衣领,把脖子的位置拉开一点,脖颈的肌肉一阵轻松。他身上穿着制式军服,里面穿着一件锁子甲,锁子甲的下摆一直拖到大腿,露在了军装外边,模样颇为滑稽。
登州镇本身也处于冷热交替之中,各类型兵种都有,锁子甲最适合冷兵器的轻型兵种,用途很广,但对于新型的火枪兵来说,他们的弹药、刺刀、火石包都是挂在鞓带上,备用弹药和火石则是在腰部的衣袋中,梭子甲会影响士兵取到备用弹药,所以只能穿在军装里面。虽然穿铠甲影响步兵机动力,但面对后金这样的冷兵器对手,铠甲还是能大量减少弓箭杀伤,所以再难看还是得穿上。
幸好行军的时候明盔可以挂在背包后面,不然脖子还会更劳累。唐玮摆摆脖子后,往前瞟了一眼,袁谷子的明盔依然戴在头上,上面晃动的红色三角小旗十分醒目,就没有把头盔背着的待遇,唐玮不禁在心头觉得当官也不是啥好事。
到了扎营的西墙外,队伍终于停止下,整队等惯例之后,刘柳一声“休整”,唐玮连忙放下背包,从最外侧的一个口袋中取出椰瓢,往嘴中咕嘟嘟的灌水。
刘柳嘶哑着嗓子大声道:“大伙走了这几天,总说辽东的路不好走,老子觉得好走得紧……”
唐玮扁扁嘴,这刘柳是旅顺东江兵出身,他来过岫岩多次,当然觉得好走了。刘柳继续道:“到了岫岩没算完,咱们晚到了一天,明曰的休整取消了,钟大人将令,咱们连明曰往海州方向进发,直到遇到建奴哨骑为止。”
注1:岫岩的明代城池没找到明确记录,据《岫岩志略卷二》,新岫岩城为济尔哈朗在天聪七年所建,城周两里有余,城北有残破土城一座,城周约八里,规模比新城大得多,到乾隆年间只剩北墙,只能猜测为明代的岫岩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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