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而言,粤军的头头蒋志清就没有这么做作了,他跑到蔡锷面前郑重的敬礼,然后道:“报告蔡司令,下官奉革命军总司令部之命令,接管军械局并转运弹药,以防再次受到复兴军飞机轰炸,但是第四军却抢占军械局,还……”蒋志清说罢便拿出一份带着口水的命令,显然,他刚才向唐继尧出示命令的时候被他给吐了。
“军械局和弹药是39师的,凭什么他们说占就占,说搬就搬。”龙云早有唐继尧的授意,所以说的理直气壮。
那一日运来的军火被炸,孙汶还在和马达汉商议怎么办的时候,唐继尧就搬到军械局住着了。乱世有枪是大王,可有枪没弹那只是烧火棍,所以剩下这六百万发子弹他是要好好看着的。今日粤军拿出一张纸片就想将这些弹药收为己有,他唐继尧怎么也是不会答应的。
“什么第39师的!”蒋志清一口江浙口音,因为死了几个人,刚才更被搏击高手龙云一顿好打,蛋蛋都差一点被他的八卦掌击碎,是以此时颇为激动。“现在已经没有这个编制!现在只有革命军!整个云南的军事物资都归司令部统一调拨。你们这是……娘希匹!军火库会被炸,就是因为你们当中有奸细。你们霸占军火,一定是被杨竟成收买了……”
“够了!”蔡锷大喝道。说唐继尧不尊军令是可以的。但以军火库被炸为由,说滇军已被杨竟成收买,这是蔡锷无法接受的。他强忍住咳嗽,道:“你回去告诉司令部,就说是我蔡锷说的,这弹药就存放于此,我蔡锷也在此,复兴军要再来炸,那我就与弹药共存亡。”
蔡锷在革命军中什么身份蒋志清是知道的。他此时见蔡锷如此说,也不再多言,带着人抬着尸体便回八省会馆找孙汶主持公道了,而在八省会馆外正等着消息,却见他鼻青脸肿回来的陈其美,怒的大拍大腿,大叫道:“子弹呢?!”
“蔡松坡来了,他说他会保证弹药万无一失,还说要与弹药共存亡。”蒋志清看着陈其美的怒容。又听不到半句安慰,说不出的委屈。
“你他妈的……”陈其美大怒,“他蔡松坡算老几!以前我们还要求着他,现在站咱们都在云南了。还看他脸色干什么!”他说罢一巴掌打在蒋志清脸上,犹显不够反手再一耳光,‘啪啪’两计耳光如此清脆。但打完陈其美泪都快流下来了,他带着哭腔抓着蒋志清的肩头猛摇:“你他妈知不知道?现在军火尽在唐蓂赓之手。他要是听了复兴会的话反水,你、我、先生。还有所有的同志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啊?!”
“我……”蒋志清顿觉被雷霹了一下,去之前陈其美根本没有说这些,只让他务必要占了军械库、夺取弹药。他本以为控制军火是为了掌握云南军权,根本没想到要是夺不了弹药,那自己就很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不再顾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大声道:“大哥,那现在怎么办?你只要告诉我,我就是死也会办到。”
“你先去带着受伤的弟兄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陈其美此时已经不再激动,又回复往昔内则严肃、表以诙谐的模样。
陈其美这边打发了蒋志清,又赶紧去海心亭的孙汶等人商议,不想他刚到孙汶寓所门口,胡毅生就告诉他蔡锷正在里面和先生商议。他当下心中一惊,不知道蔡锷此来是干什么。再想偷听,可胡毅生就在身旁,便只能忍住了。半个小时后蔡锷走后,孙汶才召他进去。
“英士啊,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孙汶坐在楠木的办公桌前,正让妻子帮其写一封英文信件。“刚和松坡和我商议了刚才的事情,那些死了士兵的安家费全由唐蓂赓出,每人五百块;伤者呢,他们也赔偿医药费,每人两百块;最后是弹药,松坡也觉得弹药集中在一处不妥,所以他劝说唐蓂赓后,愿意将两百万发子弹交由我们保管。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先生!”两百万发子弹让陈其美微微一愣,但他并不被这两百万子弹所动,他道:“先生,子弹给了我们两百万发又能如何,炮弹他们可是一发也没给啊。还有马克沁机枪子弹,他们同样是一发也没给。火炮和机枪一为进攻之利器,一为防守之利器,即便他们不给炮弹,那也该给一些马克沁机器子弹吧。”
陈其美一细说,孙汶本已舒展的眉头又皱上了,趁着孙汶凝神思索的当口,陈其美再道:“先生,过年那一日我们抓了一个探子,拷问下昨天晚上他熬不住已经招了,他说唐蓂赓的副官邹若衡就是东厂的人,并正和唐继尧谋划,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什么!”听闻唐继尧的副官是安全局的人,孙汶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先生,辛亥后复兴会对云南渗透多年,而39师本身便有诸多派系矛盾,安全局能把人安排到唐蓂赓身边并不出奇,要不然哪一天的飞机怎么炸的这么准?另外,蔡锷的副官何鹏翔,他也很有可能是安全局的奸细……”陈其美道。
“这不可能!”听闻有这么多奸细,孙汶还有女人都被吓慌了神,昨日还觉得温暖如春的昆明城。此时忽然寒冷起来。
“这是真的!”陈其美认真道。“虽然杨竟成把他信任的谢汝翼调走了,可在昆明亲杨的官兵不在少数。杨竟成这一次是想以云南独立为借口。以驱逐俄属远东地区的俄人,可那边的俄人最多几个月就能驱逐完。等那边事了,复兴军就该大举进攻云南了,我们务必要早做准备啊!”
云南独立反杨之事过去好几天,银安殿那位打的是什么牌陈其美算是一清二楚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应该趁这难得的几个月,把云南内部彻底整顿一下,将那些有异心的官兵官员全部清洗,然后学习复兴会在严州那一套做法,把云南变成严州。当然。以复兴会的实力和手腕,这根据地未必能坚持多久,但,在陈其美看来,只要能坚持到欧洲战罢,那这个根据地就活了。
照实说,目前情况下,陈其美的想法应该是最合理的,即便不能守住云南大部。那也能守住一些偏避之地,并有获得英法扶持的可能。可问题是革命领袖根本就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他身子坐在昆明,但脑袋已经伸到了京城。这种不主动出击。只偏于一隅的想法是绝对会遭到伟大领袖批评的,要知,大总统必须是关内十八省的大总统。只是这云南半省之总统,那还有什么意思?
嘱咐妻子下去后。离开楠木办工桌,再在屋中度步方久。孙汶这才转身扭头看向陈其美,“英士,那以你看,当如何办才好?”
新春总是比其他月份过的快些,富贵人家吃着喝着日子就到了元宵,昆明城中的穷人,则在伟大领袖温暖关怀接济下,过了一个好年;而十多天前武斗一场、死伤十数人的滇粤两军,也在双方高层的压制下,刻意将此事淡忘。
元宵当日,革命军总司令部和除夕一样,下令犒劳四军将士。这一下士兵又热闹欢喜上了,以前在军中虽也能吃到肉,但绝不能这般尽情吃肉到饱、痛快喝酒到醉,更可在酒足肉饱后抽上几口,飘飘似神仙。此种享受,让早前还对云南独立有些担心的大头兵顿时忘乎所以。
士兵们吃喝肆无忌惮,将军司令们的宴席便终究是要文雅些,高价请上云南、甚至是两广南洋最好的戏班子,然后再去青楼里找些女子在一旁陪吃伺候,咿咿呀呀的唱腔中,一干将军司令,不管是听得懂听不懂都要齐声交好。
蔡锷身体越来越差,但国人素有以酒化干戈的传统,是以当日晚宴他憋着气和粤军诸将连干了三杯,后又强忍着不适等几出戏演完,才和滇军诸将离席。
夜越来越深,回到寓所服侍蔡锷入睡,何鹏翔才出门在隔屋睡下。可半夜正睡的迷迷糊糊间,他却忽然听到隔壁一种异响,担心蔡锷有事的他连忙起身奔到隔壁,可看见的场景却让他五内俱焚:此时的蔡锷正在跌在地上左右打滚,他双目暴突,嘴角淌血,不断的咳嗽不光让他说不出话,还将那些血沫溅到胸襟上。似乎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蔡锷一只手隔空伸过去想抓住何鹏翔,但虚抓几下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
何鹏翔呆立半响,等蔡锷再次剧烈咳嗽时才回过神来,他一边高喊着救人,一边抱起蔡锷急急出门奔往法国医院。
何鹏翔这边去医院,另一些亲兵则赶忙去通知海心亭的孙汶和军械局的唐继尧。迷迷糊糊中被惊醒的唐继尧猛听是蔡锷急病,又听说人此时已送至法国医院,便连忙穿衣服备车要往出门,不想副官邹若衡却一把拉住了他,不安道:“长官,蔡都督这么晚出急病,很可能是计啊!”
“放屁!松坡身体本就不好,急病也属正常。”唐继尧一遍检查白朗林曲尺手枪中的弹夹,一边叫道。“是计又怎么样,让龙志舟多带些人便是,我就不信在昆明地头上,他孙大炮敢来真的!”(未完待续……)